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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创造了汉语中的标点符号?

发稿时间:2015-06-19 00:00:00

  新文化运动开启了中国白话文写作的历程,标点符号作为白话文的副产品,也登上了历史舞台,标点符号的出现改变了文言文不断句的传统,使阅读变得更加容易,那么,是先有白话文还是先有标点符号呢?时人怎么看标点符号呢?河南大学张宝明教授对此进行了专门梳理,回顾了标点符号在中国的历史。以下为原文:

  胡适率先使用问号和惊叹号

  《新青年》前身《青年杂志》的断句方式千篇一律,都是用“。”表示句读,即便如此,这在当时已经算非常新潮和现代的标注方式,比起数千年来“句读知不知惑之不解”的传统有很大进步。然而,这样的改良仍然不能满足新派人物的追求。

  1916年9月,《青年杂志》易名《新青年》的同时,编辑部在个别同仁的建议下,开始酝酿进一步改革,11月1日出版的2卷3号上的句读符号一律采用“。”的做法。杂志在用“。”表句的同时,添加了“、”,用来表示中间的停顿,也就是古人所说的“读”。从2卷3号“句”、“读”间杂使用到第4卷,《新青年》杂志一直沿用这样的标点符号。但随着白话文使用频率的提高,这样的标注方式无法满足编辑的需要。

  尽管《新青年》这时还完全采用白话文,但白话文的出场频率已经很频繁,个别同仁因此尝试寻求突破,以使文章更准确地表情达意,使语气委婉生动、抑扬顿挫。在编辑的操作下,4卷1号上高一涵写作的《近世三大政治思想之变迁》已经在“句读”两种标注方法之间加上了“:”号、“;”号,而且用来表示“读”的千篇一律的“、”号,也改换成为“,”号。

  在同一期杂志上,提倡语音和文字以及标点符号改革最为有力的钱玄同也在《论注音字母》一文中力陈“句读”符号多元化。一个有趣的细节是,他的句号不是用“。”,而是采用颇受西语影响的“.”。陶孟和的《女子问题》以及刘半农的《应用文之教授》两文和钱玄同的标引方法一模一样。周作人的《陀思妥夫斯奇之小说》则完全沿用了4卷以前的方式。

  陈独秀发表的《科学与基督教》一文,它上半部分发表于3卷6号,完全是“传统”杂志的版式,而到了4卷1号,下半部分的内容除却停顿一律袭用“、”,其它的标引方法则和高一涵的文章如出一辙。“海归派”胡适在4卷1号上也有一篇大作叫做《归国杂感》。该文比高一涵的《近世三大政治思想之变迁》之标点符号更为细致、具体和到位。本来,早在1915年8月胡适就有《论句读及文字符号》发表在《科学》的2卷1期上,并胸有成竹地归纳出10种符号。只是当时他节外生枝地将这10种又分为竖排和横排两种。时至《归国杂感》,他在所能够出现的“,”、“。”、“:”之外,破天荒地使用了“?”号表示质问语气,使用“!”表示感叹。包括“……”表示删节的符号以及不确定的“□□”。应该说,1918年11月出版的《新青年》已经奠定了现代汉语(白话文)典范符号的雏形。

  钱玄同统一标点符号的使用方法

  如同今天的报刊在文章标注方式上有自己的统一体例一样,《新青年》杂志为了印刷上的整齐美观,多次发布公告,希望无论是编辑同仁还是读者友人都能支持“句读符号”的标注规范、现代、统一。

  钱玄同是最早在《新青年》上倡导统一规范的作者兼编辑。他在公开信中“承前”总结《新青年》标点符号发展史之后,便有“启后”式的展望:“同人主张,各有出入,所以四卷一号里所用,未能画一。”于是,他亲自捉刀,对“同人各种主张”进行“去”与“取”的加工,并“奉告”以后标点符号的走向:“(甲)繁式:用西文六种符号……,读,;长读,:冒或结,·或,。句,?问,!叹;(乙)简式:仍照以前用句读两号……、读,。句”。

  鉴于钱玄同的极力敦促,白话文的编辑需要很快得到同仁的响应。当读者慕楼对“文句圈点”诸如“乎?么?呵!等”表示“似近重叠”的异议时,胡适回答说,句读符号的问题,《新青年》社的同仁已讨论很多次了。甚至他还拿出钱玄同批评自己《论句读及文字符号》中的话作为立论的依据:“我的朋友钱玄同先生说,这两种符号(?!)都不可废。因为中国文字的疑问语往往不用上举诸字,并且这些字有各种用法,不是都拿来表疑问的意思。”

  胡适最后总结说胡:“总而言之,文字的第一个作用便是达意。种种符号都是帮助文字达意的。意越达得出越好,文字越明白越好,符号越完备越好,这是本社全用各种符号的主意。”(《通信》,《新青年》5卷3号)不难发现,在《新青年》杂志编辑看来,标点符号同样是“表今人的情感”、“代表这个时代的文明程度和社会状态”的语言形式,是白话文不可或缺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由于创刊时的习惯以及同时代铸模的滞后,《新青年》上之前的一些广告语和固定体例都没有及时改变,个别文章也还有惯性使然的因素。为此,后来成为著名语言学家的陈望道对《新青年》颇为不满,认为他们在文字语言革新上不够彻底、坚决、完整,缺乏“诚恳的精神”。他说:“圈点与标点杂用,这是东人尾崎红叶的遗毒,诸子却有人仿他,而且前后互异,使浅识者莫名其妙——这不是缺‘诚恳’的佐证么?”

  陈望道奉劝《新青年》诸子不要贻笑大方,不要留下病灶和遗憾。要以“除恶务尽”为目标。在他看来,过渡时代的文化先驱倘若现在磨磨蹭蹭、坐失良机,就会后患无穷:“将来时过境迁,则此过渡的遣迹又是一种陈症,又须用猛烈剂辛辛苦苦的去医他了。那时回想诸子现在之所革新岂不是拔毒种的霉么?”

  读者来信表明,时至1919年,《新青年》在标点符号上的使用依然杂乱无章。针对读者的批评,钱玄同从理想与现实冲突的视角给予了答复:“《新青年》杂志本以荡涤旧污,输入新知为目的。依同人的心理,自然最好是今日提倡,明日即有人实行。但理想与事实,往往不能符合这是没有法想的。”对于陈望道提出的标点符号异议,他解释说:“标识句读,全用西文符号固然狠好。然用尖点标逗,圆圈标句,仅分句读二种,亦颇适用。我以为不妨并存……若说除恶务尽,这话原是不错。但旧日之恶,今日纵然除尽,然今日所认为善者,明日又见为恶,则在今日便应提倡,到了明日又该排除,进化无穷尽,则革命亦无已时。”(《通信》,《新青年》6卷1号)

  从以上分析来看,《新青年》杂志社在标点符号意见上基本是一致的,除却标引方式不一样,朝着一个方向上的“完备”、完善,并走适合汉字、有力表达的功能化道路却没有什么不同。汉语复杂且悠久,它的现代化需要一个点滴尝试和逐步完善的过程。在比自己更为激进的青年读者面前,《新青年》同仁显示出了当事人面对现实应有的稳健和成熟。

  《新青年》规定了标点符号使用规则

  从“个人”见解到同仁的“心理”,从“同仁”心理到“共同”意见,《新青年》最终于1919年年底形成一个直到今天仍在沿用的标点符号和行款体例。从7卷1号起,杂志的标引方式走向“画一”。在新一期的杂志扉页上,非常醒目的《本志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首先映入读者眼帘。这个“说明”相当于今天杂志和报社的投稿须知。《说明》对“。”、“,”、“;”、“、”“:”、“?”、“!”、“——”、“……”、“『』”、“()”、“﹏﹏”等13种符号的功能和用法作了统一的规范和说明。“行款”还对每页码横竖多少字数、“每段的第一行必低两格”、句读“占一格”、“。”“?”“!”三个符号下面“必空一格”等4个方面作了一一说明。这个标点符号体例是《新青年》发展史上最为完备、统一的符号,也是今天我们写作和印刷使用的标点符号基线和蓝本。

  “本志编辑部”这样告诉读者和作者:“本志从第四卷起,采用新标点符号,并且改良行款。到了现在,将近有两年了。但是,以前所使用的标点符号和行款,不能千篇一律,这是还须改良的。现在从七卷一号起,画一标点符号和行款,说明如左。”“说明”之后,最后一再申述这一“说明”的意义是:“本志今后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都照上面所说办理。请投稿和通信诸君,把大稿和来信也照此办理!”最后的“!”号,就是编辑部同仁共同拜托之意。

  今天,标点符号进入汉语世界并出双入对、双栖双飞的既成事实同时也昭示了它的“明媒正娶”。从偏房到到堂屋,白话文经历了从副产品到汉语世界正品的华丽转身,从此标点符号的使用与每一个使用的人都有一种割舍不断的关系。在白话与读经并举的今天,从标点符号的视角回眸《新青年》上发生的那段往事,也许是值得玩味的一件事儿。毕竟,这“句读”中有你、有我,也有他(也包括“她”):小小的“句读”、零散的“符号”,不经意间标点着近代中国20世纪的脚步、丈量着现代性演进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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