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入祀孔庙的先贤先儒有100多位,明代学者吕坤便是其中之一。吕坤(1536—1618年),字叔简,自号抱独居士,明代文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吕坤潜心向学,学识渊博,一生著作颇丰,主要作品有《实政录》《去伪斋集》等10余种。其中《呻吟语》成书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是吕坤呕心沥血30年而写成的一部语录体著作。“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以“呻吟”来警示世人。吕坤在治学方面的主张集中体现在《呻吟语·问学》篇中,今天读来仍大有裨益。
学贵有择。吕坤主张读书治学要有所选择,要读好书。他在《呻吟语·问学》篇中称:“学者欲以有限之目力,而欲竟其津涯;以卤莽之心思,而欲探其蕴奥,岂不难哉?故学贵有择。讲学人不必另寻题目,只将四书六经发明得圣贤之道精尽有心得。此心默契千古,便是真正学问。”学者想要以有限的目力,学完浩如烟海的书籍,是不可能的,因此读书需要有所选择,要去粗取精。吕坤又进一步讲道,“道理书尽读,事务书多读,文章书少读,闲杂书休读,邪妄书焚之可也”。作为儒家学者,吕坤主张尽弃闲杂、邪妄之书,把“四书六经”作为首选之学,这也体现了他“学贵有择”的治学观点。
治学需要专一、专精。要根据自己的优势,专精于学问的某一个方面,加以发扬,形成专长。吕坤云:“学问之道,便是正也,怕杂。不一则不真,不真则不精。入万景之山,处处堪游,我原要到一处,只休乱了脚;入万花之谷,朵朵堪观,我原要折一枝,只休花了眼。”他认为,不专不精,则会混杂不堪,令人眼花缭乱,只能得其皮毛,因此只有“工一家者,有独诣之语”,只钻研一门学问或技术,才会有独特的造诣。
学贵无息。做学问需驰而不息,吕坤认为“圣学在无息,圣心曰不已”,圣人的学问在于不间断,圣人的思想在于不停止。“一率作,则觉有意味,日浓日艳,虽难事,不至成功不休;一间断,则渐觉疏离,日畏日怯,虽易事,再使继续甚难”,其意为,研习学问,应尽心竭力地去做,这样就会觉得有意味,兴趣会日益浓厚,虽然是难事,不到成功不休止;而一间断就会渐觉疏远,信心会日益减退而增加畏怯情绪,即便是容易的事,再继续下去也很困难。读书治学在于不间断、不停息。“一息一已,难接难起,此学者之大惧也”,一间断停止,就很难接续起来,这是学者所惧怕的事情。《呻吟语·问学》篇中还提到,有些学者读书,失意时便奋发,要如何如何学,等奋发数日,或因为倦怠劳累,或因为俗务应酬,便“且歇下一时,明日再做”,就这样被“且、却二字循环过了一生”,很难有所建树,终成“白首竟成浩叹”。对此现象吕坤深有感慨,他认为,读书人若“果能一旦奋发有为,鼓舞不倦,除却进德是毙而后已工夫,其余事业,不过五年七年,无不成就之理”。他引用《诗经》说:“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意为日日有所成就,月月有所进步,不断地学习,以至于达到光明的境地。人只有持之以恒地学习,日积月累,才能达到圣人的境界。
治学还应无躁心,循序渐进,从容以俟之。“为学第一工夫,要降得浮躁之气定”。吕坤举例说:“冰见烈火,吾知其易易也,然而以炽炭铄坚冰,必舒徐而后尽;尽为寒水,又必待舒徐而后温;温为沸汤,又必待舒徐而后竭。夫学岂有速化之理哉?”治学需不急不慢、不躁不乱,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学贵在问。吕坤提倡治学重在“问”,若“耻于问人,聪明只自己出,不知怎么叫做学者”。吕坤云:“扶持资质,全在‘学问’,任是天资近圣,少此二字不得。”提高天资品格,全在于学问,任凭天资接近圣人的人,少了“学问”二字,也得不到结果。吕坤接着指出,“学问二字原自外面得来。盖学问之理,虽全于吾心,而学问之事,则皆古今名物,人人而学,事事而问,攒零合整,融化贯串,然后此心与道方浃洽畅快”。他认为,“学问”二字不可分,不管什么人都要去学习,不管什么事都要去请教,然后才能使内心与思想学说融会贯通,“学者不长进,病根只在护短。闻一善言,不知不肯问;理有所疑,对人不肯问,恐人笑己之不知也”。吕坤明确阐发自己的观点:孔子都能不耻下问,颜渊“以能问不能”,圣人都能做到这般,普通人又何必这般护短,殊不知“一笑之耻,而终身之笑顾不耻乎?”
“学必相讲而后明,讲必相直而后尽。”吕坤倡导治学不仅要多问,还必须互相讲述、质疑辩论,然后才能弄清是非。他说,“孔门师友不厌穷问极言,不相然诺承顺,所谓审问明辨也”。孔门师友不厌其烦地询问讨论,相互之间从不敷衍顺从,这样才能使道理更加明白。因此,研究学问必须这样才有收获。
学贵体认。吕坤云,“君子贵体认”,主张治学关键要学会体认。何谓“体认”?吕坤以吃树上胡桃为例来说明“体认”:“这树上胡桃,连皮吞之,不可谓之不吃,不知此果须去厚肉皮,不则麻口;再去硬骨皮,不则损牙;再去瓤上粗皮,不则涩舌;再去薄皮内萌皮,不则欠细腻。如是而渍以蜜,煎以糖,始为尽美”,“如此体认,始为精义入神;如此工夫,始为义精仁熟”。他用活泼生动的语言形象地解释了“体认”的内涵,讲明其是怎样一个通过感知了解并将知识道理内化的过程。进而又提出,“休蹑着人家脚跟走,此是自得学问”,不盲从,学会体认,才能将书本知识内化于心,转化为自己的学问见识。
“要体认,不须读尽古今书,只一部《千字文》,终身受用不尽。要不体认,即《三坟》以来卷卷精熟,也只是个博学之士,资谈口、侈文笔、长盛气、助骄心耳。”吕坤认为,要真正体会领悟,不须读尽古今书,“理以心得为精,故当沉潜”“天下至精之理,至难之事,若以潜玩沉思求之,无厌无躁,虽中人以下未有不得者”。吕坤明言,“体认要尝出悦心真味工夫,更要进到百尺竿头始为真儒”,不然,读书若不能沉潜玩味,不能入脑入心,只“耳边口头也”,如同“上吐下泻之疾,虽日进饮食,无补于憔悴”“入耳出口之学,虽日事讲究,无益于身心”,更是如同“囫囵吞胡桃者也”。体认是为了涵养身心,因此学者应在“心上做工夫”,做到“会通解悟”,领悟其奥秘精要。“不由心上做出,此是喷叶学问”,任何事,不从心上去做,这就如同种树只往叶子上浇水一样,只是表面文章,不会有所成就。
为学最终则是为了学以致用。吕坤认为,“读书人最怕诵的是古人语,做的是自家人。这等读书人虽闭户十年,破卷五车,成什么用!”学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那读书治学有什么用?要有所成就,应注重在内心修养上下功夫,要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