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7年9月17日，由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杂志社主办的“全面深化改革推进落实暨淄博实践高层研讨会”在山东省淄博市召开。本文是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国家发改委原副主任彭森的演讲内容。题目系编者所加。
尊敬的高主任、宋主任，
尊敬的周书记、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同志们：
大家上午好!非常高兴参加“全面深化改革推进落实暨淄博实践高层研讨会”。首先我代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向这次研讨会的成功举办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觉得这次会议选择的时机好、主题好、地点好。一是会议时机好。再过一个月，党的第十九次代表大会就要成功召开了。党的十九大是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阶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关键时期召开的一次重要会议，是全党全国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我们召开这次会议，一起探讨总结全面深化改革的经验，是用改革成果向党的十九大献礼。二是会议主题好。会议主题是改革，全面深化改革是党在新时期带领全国各族人民进行的新的伟大革命，也是当代中国最鲜明的时代特征。十八大以来的五年，是全面深化改革、攻坚克难、砥砺前行的五年，也是改革集中推进、全面深化、成果显著、积累经验的五年。7月26日中央会议、8月29日中央深改组会议，习总书记多次对改革工作做了一些重要的指示和部署。习总书记特别强调，全面深化改革必须加强党对改革的领导，必须坚持问题导向，必须狠抓改革落实，必须深化对改革规律的认识和运用。我认为本次会议抓住总结淄博实践经验的主题，是认真学习、贯彻、落实习总书记重要指示的学习会和动员会。三是会议地点好，本次会议选在淄博，选择总结淄博实践全面深化改革的经验。这不仅是因为淄博在历史上是齐文化的发源地，人杰地灵，更因为淄博是一片充满改革创新因子的土地。2008年我来过淄博，而且来的时间比较长。当时主要是参加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教育活动。十年过去，这次再来淄博，看了八个改革的点，又看了市里的一个规划、四个材料。早上周连华书记、郭训成副主任分别介绍了淄博这一轮改革实践的创新经验。我觉得很受教育、很受启发，同时感到很振奋、很受鼓舞。
这几年我国政治上的大事、好事很多：今年是十九大，明年是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2019年是建国70周年庆典， 2020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标志性年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进展情况如何?特别是中国能不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真正步入中高收入国家?我认为，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仅看上海、广东等高度发达的沿海地区代表性不够，仅看经济相对落后的西部地区也不行。山东淄博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未来方向的一个范式、样板或缩影。据了解，淄博接近6000平方公里的土地，470万淄博人民每年创造的人均GDP已达1.4万美元，一、二、三产业占比分别是3%、52%和45%，城镇化率近70%，这是很重要的标志。我们昨天深入到政府机关、工矿企业、学校、医院、社区，看到的是一片生机盎然、欣欣向荣、安居乐业、安定团结的局面。我觉得淄博的现实大体代表了我们奋斗的方向。
为什么出现这样的景象?我觉得这是多年来，特别是十八大以来，淄博市委市政府在山东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认真贯彻中央关于“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部署，扎扎实实推进改革的结果，特别是在全面深化改革方面创造了大量的经验。今天上午周书记讲到“五个坚持”：坚持改革的正确方向;坚持推动改革举措落地生效;坚持调动基层干部改革创新的积极性;坚持提升人民群众对改革的获得感;坚持党委对改革的集中统一领导。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经验。
习总书记多次强调全面深化改革要一分部署、九分落实，要抓铁有痕，踏石留印，要以钉钉子的精神抓改革的深化。我觉得淄博经验就是总书记要求的具体体现。我建议这次会议以后，会议的主办方——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杂志社要把淄博的经验，包括其他一些省市很好的经验进行认真总结。今天来了很多媒体的朋友，也希望媒体的朋友能够把淄博的经验和各地好的经验向全国进一步宣传。
利用这个时间，我简单讲讲对当前形势和改革任务的一些判断。在8月下旬，国家发改委到全国人大做了上半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的汇报。8月份的经济统计数据昨天刚刚公布，从1月份到8月份，总体来看，我国经济稳中向好的趋势更加明显，经济运行一直保持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年初全国人大批准的国民经济发展计划的各项指标，包括经济增长、投资、消费、物价、居民收入、外贸等各个方面的指标，除了投资这一项没有完成，其他都超预期完成了。总体指标大家都清楚，我不再重复了。我认为，重要的不是经济增长6.9%还是6.8%，关键是经济结构有了更加明显的改善。上半年我国一、二、三产业总体结构分别是6%、40%、54%，这是我们经过多年努力想要达到的目标，体现的是总体上服务业主导的发展特征，是我们产业结构调整很重要的一个特征。特别是一、二、三产业发展增速分别是3.5%、6.4%、7.7%，服务业发展速度快过一、二产，这是结构调整取得进展很重要的一方面。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特征是上半年的城乡居民收入增长7.3%，超过经济增长的速度。去年是什么情况?我们近几年计划都是要求实现双同步增长，但去年我国经济增长6.7%，城乡居民收入增长只有6.5%。看政府工作报告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执行情况报告，基本上完成了计划，但农民收入增速是下行的趋势。城乡居民收入增长速度逐渐减缓，值得我们高度关注。2014年农民人均现金收入增长9.2%，2015年为7.5%。2016年是6.2%，这比经济增长低了0.5个点。今年城乡居民收入增长的形势是很好的反弹和逆转，城镇居民收入增长了6.5%，农村的居民收入增长了7.4%，这是需要大家注意的一个亮点。
第三，要关注的是我们在生态环保、能耗排放方面总体是良好的。今年经济很重要的一个特征是原材料、工业上游的一些产业恢复性发展比较快。我们比较担心第一季度排放、污染这一些指标可能不太好。但是总体看，指标完成的还不错，单位GDP能耗年度计划下降3.4%，上半年实际下降了3.9%;单位GDP排放二氧化碳排放年度计划是下降4%，这个计划指标看来完成的有些难度。
所以，总体上是稳中向好这样一个局面，但是国家发改委到全国人大汇报的时候也讲了一句话——“稳不忘忧，好中知难”，即经济中存在一些问题，要稳不忘忧。
那么，有哪些忧?第一个忧是经济增长内生动力不足，传统三架马车中的投资是逐月逐季的下滑，经济下行压力进一步增长。投资年度计划是增长9%，一季度是9.2%，到了1-6月是8.6%， 1-7月份国家发改委去人大汇报的时候是8.3%，刚刚看到的数据，1-8月份平均变成7.8%，这低于年度计划1.2个百分点。全国新开工项目计划总投资增速只有-1.2%，同比回落22个百分点，投资到位资金回落了6个百分点，仅仅增长了1.4%，这个情况是值得我们高度关注的。
第二个忧就是我们的实体经济相对困难，融资难、融资贵、成本高、负担重这样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表面上看，上半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利润增长22%，数字非常光鲜。但认真分析一下，企业主营业务利润增长只有6%，而且上游产业恢复性增长比较快，挤压了下游产业的利润。煤炭利润增长了87倍，钢铁企业利润增长了93.5%，而下游产业像电力生产利润下降35%，制造业的利润只有1.9%。另外，企业的融资成本开始上升，7月份银行间的同业拆借利率达到了2.82%，比上一年末上升到0.38个百分点。规上工业企业利息支出由去年同期下降7.8%，转为上升3%。由下降转为上升，说明企业财务成本上升，实体经济始终还是经营困难，这是我们必须认识到的问题。
第三个忧是房地产的调控，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还没有建立。从去年10月开始，国家采取了一系列的调控房地产的措施，一开始调控对象只有一线城市，后来扩大到二线城市，现在有五十多个城市采取了不同的调控措施，从双限——限购、限贷，增加到四限、五限。限售，你买了以后不能卖;限价，价格不能超过去年10月的价格;限商，限制商住房的转卖，等等。总体看，房地产调控见到了成效，土地批租、房地产整体的销售额和价格都在下降。但是我们更多地是用一些行政手段调控房地产市场。一二线城市房价表面看是下降或比较稳定，但是出现一些阴阳合同等问题，虚假的价格信号会扭曲市场主体行为。还有一些社会游资开始向三线四线城市转，炒三线四线城市的土地。淄博过去一亩地价最高是350万元，今年最高到了700万元。虽然这个情况是个别的，但值得我们警惕。最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建立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
第四个忧是外贸方面。外贸上半年增长18%，总体数字比较好，但是国际上有一些不确定因素，包括一些地缘政治、恐怖袭击、朝核、特别是中美的贸易摩擦可能带来一些新的不确定因素。八月份外贸下降到了10.1%，也是逐季逐月的增长速度下降。中美贸易摩擦肯定对我们的对外出口有很大影响。美国总体上外贸逆差5000亿美元，特朗普一上台就想解决这个问题。美国的5000亿美元外贸逆差中中国占了2500亿美元。目前，美国对我国发起“301调查”等措施已经启动。这些问题对我们外贸平衡、对我们的出口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要高度重视。
我讲“稳不忘忧”不是说形势不好。形势总体很好，但是我们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按照总书记的要求，考虑到十九大的因素，今年我们要实现三个确保：一是确保经济平稳健康发展，努力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二是确保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一步深化，结构调整取得进展;三是确保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股市、房市、债市、汇市不出现大起大落。现在我们做的大量工作就是实现这“三个确保”，迎接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
如果从全年指标来看，国家发改委在全国人大也给了一个预期，经济增长、就业、物价、居民收入、财政收入、货物进出口等预期指标经过努力是可以完成的。脱贫的人口、能耗的强度、棚户区改造这样一些约束性指标有望顺利完成。现在比较难的是投资、利用外资、空气质量，这三个目标完成难度比较大，需要我们进一步的努力。下半年的工作特别是今后还有四个月了，这四个月的工作总体上按中央的要求，要坚定不移的贯彻习近平同志新发展理念，坚持稳中求进的总基调，保持宏观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这是很大的题目，今天我就不展开了。
怎么样坚定不移的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特别是促进实体经济的转型升级，持续深化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的改革，这些方面刚才王强司长已经讲到了。我接下来就改革试点讲一点自己的意见。
深入开展、坚决支持地方各类的改革试点，这是我们面临的非常重要的任务和工作。改革试点是中国改革的一个重要经验。改革40年，市场经济25年。这40年是砥砺前行、风风雨雨的40年。改革的不同阶段，改革的目标、改革的重点任务、改革的力度都不一样。但是改革试点作为渐进式中国改革的一项重要经验，哪一个阶段我们都没有停止推进。比如，2008年到2012年我担任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期间，我们在11个省市开展了不同类型的改革试点，包括城乡统筹、资源型经济转型、两型社会建设、开放开发等方面试点，一共搞了11个综合配套改革的试点。十八大以来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工作又有了进一步的很好的发展。习总书记充分肯定了三中全会以来根据中央部署开展的一系列重大改革试点工作，认为改革试点探索了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发挥了对全局改革的示范、突破、带动作用，提出尊重基层的首创精神。我觉得淄博实践是这方面很好的范例。
改革试点的工作应坚持这样几条：第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解放思想是我们搞试点的前提要求，一定要坚持锐意进取、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大胆试、大胆闯。小平同志讲过，习近平总书记也讲过，允许改革失误，但不允许不改革。但是解放思想不是异想天开，解放思想必须从实际出发。从概念上讲，好像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是对立的，实际上我一直认为解放思想和实事求是是完全统一的，是不同侧面的同义反复。只有解放思想才能实事求是，也只有坚持了实事求是你才敢于解放思想。今天参会的高老就保持了一贯的解放思想的风格。
我们所有改革的试点都要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要求。既要坚持高站位，按照习总书记的要求，在大局下谋划，在大势中推进，在大事上作为，同时又要在实施方案中上连天线、下接地气，各项指标切实可行，实施措施务实完成。淄博实践里面很重要的“六个一”督察措施，我觉得这方面搞得很好。
第二，我们要抓改革的核心问题——正确处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淄博在信息化推进全面改革方面做的不错，在行政审批改革方面也做的很好。要坚持市场化改革的方向，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扭住简政放权的牛鼻子不放，不断的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市场活力和创造力。在刚刚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李克强总理总结前五年在简政放权中削减行政审批方面取得的进展。本届政府共削减行政审批事项697项，占审批事项的41%。过去几年，淄博行政审批事项由380项减到124项，削减超过60%。平均审批时限由12.75天压缩到3.6天，审批收费由47项减为19项。淄博市真正做到了厘清政府与市场的边界，进一步推动行政审批制度改革，为企业发展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但从全局来看，改革40年，市场经济25年，政府和市场的关系无论是从理论上、认识上还是实践上还远远没有解决。三中全会讲得很明确，要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市场的作用。但是实践中很多政府部门往往还是相信政府自己的力量，认为自己比市场高明，总想多干一点，多扶企业一把。特别是经济进入新常态、国民经济开始下行的时候，我们考虑怎么样稳增长，考虑怎么样结构调整，这时候政府往往趋向于多干事、多投资，拉动经济稳定增长，促进结构调整。愿望是好的，但严格来讲，这与我们构建市场经济的总体要求还是有差距的。
最近围绕东北现象，也有专家提倡建议政府怎么样调整产业结构，要发展哪些产业，我觉得这是本末倒置。实际上，发挥政府更好的作用，首先是大幅度减少，而不是增加政府对资源的直接控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领域主要还是集中在保持宏观经济稳定，加强公共服务设施的建设，特别是要保障公平竞争市场环境，促进各个地区平衡可持续发展，以及弥补市场失灵等方面。淄博在社会安定和谐方面，政府投入是巨大的。我们的关注度、工作的重点都应集中在政府该做的事情上。
现在提倡创新发展。我本人也是国务院创新发展专家委员会的成员。我发现很多部门一说创新发展，比较热衷比较熟悉的就是确定一些创新的部门、创新的产业，怎么样在不同的产业和部门之间分配政府的资源和资金。这不符合市场经济的要求。比如，东岳集团是淄博市首屈一指的企业，生产的氟硅材料具有世界水平，年产值400亿元，利润40亿元。这个企业及其产品就不是规划出来的，而是在市场竞争中发展起来的，是当地政府给它一个充分公平、平等市场竞争环境的结果。乔布斯说过，创新发展的一切动力来自于竞争。政府最重要的还是要转变政府职能，维护好社会秩序，维护市场的公平竞争。
第三，我们的试点还要进一步的处理好、把握好改革试点突破与依法治国的关系。长期以来中国改革走的道路模式是大破大立，先突破，然后通过法律的手段把改革模式巩固下来。国际上各个国家都有改革，他们先在议会进行充分辩论讨论，最后法律出台了，改革就完成了。我们要按照十八届四中全会全面依法治国的要求，要把一切改革纳入法治的轨道，这不是对改革的限制，而是增加了推进改革的新的方式。我们可以有创新实践，有突破，但要经过授权。同时，我们还可以通过立法出台一些新的改革，这符合全面深化改革的要求。比如财税体制改革，提倡要依法治税，我们正在税制上出台新的法律，这就是改革。
这个情况下推进综合配套改革的试点，特别是取得各级人大、政府的授权以后，还是要大胆的破、大胆的闯。比如农村三块地的改革、自贸区的负面清单改革，这样的改革试点涉及到国家基本的法律，比如宪法、土地法、外资三法等。每次试点都是经过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批准、给予授权的。9月6日国务院常务会部署在更大范围推进“证照分离”改革试点，明确将2015年上海浦东新区率先开展的试点清理116项行政许可的做法，推广到天津等10个自贸试验区。这是通过授权取得改革的进展，然后在改革进展基础上在更大范围内推广的范例。同时，国务院在这次会议上研究确定，经过省政府确定以后，有条件的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产业开发区等也可以自主推广这些措施，对其他不涉及修改法律法规、国务院文件的行政审批事项，地方可自行确立是否复制自贸试验区经验。淄博也可以先走一步，各项改革可以走得步子更快一些，在取得不同层级人大、政府授权批准以后，改革经验可以在更大范围内推广。
在总的精神上，对市场机制能够有效调节，企业能够自主管理以及通过事中事后监管可以达到原设立证照目的的事项，要逐步取消或改为备案管理。希望淄博的同志、其他省份改革办的同志，要在这些方面加快探索，抓住机遇，进一步大踏步地推进改革试点，取得经验，用改革的成绩，用发展所取得的硕果向党的十九大献礼。
最后，再次预祝会议取得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