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左翼浪潮式微
与“南共市”的起伏
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包括委内瑞拉、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巴西、阿根廷和智利等在内的拉美国家左翼政党纷纷开始执掌政权,并逐渐靠拢、抱团。而由南美最大的两个国家——巴西和阿根廷主导的南方共同市场,自然成为吸引左翼尤其是较为激进的左翼国家的主要区域组织。
为此,在南共市成立21年后,首次于2012年扩容,并先后开始吸收“左翼”执政的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加入该组织,而同属左翼阵营的厄瓜多尔也于次年正式提出申请加入这一组织。
在2015年阿根廷右翼上台之前,以及2016年5月巴西左翼力量的代表巴西劳工党尚在台上时,南共市主要发起国大多是中左翼和左翼政党执政。该组织在集团内部发展中国家之间实行自由贸易政策,被认为是对世界主要金融中心和传统强国持保护主义政策的典型例子,而且反资本主义色彩浓厚。但此后,随着形势的变化,南共市自身的成员国中就出现了左派政治势力退潮、右派政治影响力扩大的现象。
事实上,自2011年以来,南共市的主要成员国开始陆续出现政局波动和经济下行。其中,巴西的政治经济形势陷入持续混乱,左翼的巴西劳工党总统罗塞夫于2016年5月被议会暂停总统职权,8月巴西参议院通过弹劾案,罢免其总统职权,特梅尔就任总统;2015年,阿根廷左翼政府则在大选中下台,被右翼政党取代;2015年,委内瑞拉执政左翼政党失去议会多数席位且处境堪忧;2016年玻利维亚左翼总统连任的计划被全民公投否决等。似乎顷刻间,拉美左翼浪潮开始走向式微。
但实际上,拉美尤其是南美国家的左翼政治势力走入低谷,既与全球外部大环境尤其是不利的经济形势密切相关,因为以初级产品和原材料出口为主的南美国家,一段时间以来遭遇了国际大宗商品市场价格低迷的严重冲击。同时也与左翼政党执政期间执行的一些具体政策的失误等有一定的关系。对此,我们要理性、清醒地认识到左右翼轮流坐庄,只不过是拉美政治生态中的一个现象而已。不论拉美的左翼还是右翼执政都会在经济政策上有鲜明体现,而这种体现更多具体表现为对以往政策的调整和矫正。
其实,恰恰不是在近年南共市主要成员国的形势发生动荡之际,而是早在拉美左翼浪潮发展得如火如荼之时,一个跨越南北美洲的、崭新的区域组织——太平洋联盟就开始悄然发展了。
“太盟”:从替代方案
升级为重要发展方案
21世纪初期,围绕美国倡导成立的美洲自由贸易区议题,拉美不同国家的态度出现分歧,地区一体化也出现分化和重组。其中,以委内瑞拉时任总统查韦斯为代表的左翼阵营与美国主导的地区一体化政策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并与其他拉美国家的区域一体化发展道路展开竞争。于是,在哥伦比亚和秘鲁相继与美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之后,2006年委内瑞拉决定退出安第斯共同体(当时成员国包括委内瑞拉、秘鲁、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和三国集团(当时的成员包括墨西哥、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由于委内瑞拉是安第斯共同体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成员国,它的退出对同为成员国的哥伦比亚和秘鲁经济造成巨大冲击,为应对危机,秘鲁时任总统提出了地区一体化替代方案——成立太平洋联盟的设想。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安第斯共同体和三国集团这两个集团共涉及6个国家,由于在经济和政治上存在较大利益分歧,墨西哥、秘鲁、智利和哥伦比亚四国组合成日后的“太盟”,而其余的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则向南共市靠拢,或是成为其成员或是申请加入。
于是,在2012年,智利、哥伦比亚、墨西哥和秘鲁四国发起并成立太平洋联盟,旨在加强拉美太平洋沿岸国家贸易政策协调,促进联盟内货物、服务、资本和人员自由流通,以将联盟打造成为对亚洲最具吸引力的次区域组织和亚洲进入拉美市场最便利的入口。目前,“太盟”除了4个正式成员国外,还有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2个候选成员国以及多个分别来自美洲、欧洲、大洋洲、非洲和亚洲的观察员国。
成立4年多来,“太盟”发展势头迅猛。各成员国间92%的货物和服务贸易实现了零关税,并且剩余的8%将在2030年前完成;同时,“太盟”各成员国还在整合证券市场、互免公民短期签证、共享海外使领馆资源等领域积极展开合作举措。据统计,当前“太盟”4个成员国覆盖2.12亿人口,区内产值占拉美地区的36%,而贸易额和吸引外国直接投资额分别占整个地区的50%和41%。至此,似乎成立仅4年之余的“太盟”与具有25年历史的南共市的发展趋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看到,“太盟”创始国以美国在拉美的盟友为主,与美国和西方主要国家均保持较为密切的政治和经济关系,执行的政策与南共市迥然不同。其中,墨西哥与美国同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成员,而美国分别与智利、秘鲁和哥伦比亚签有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而“太盟”的成立和发展,恰恰是南共市主要成员经济发展处于低迷的时候。有观点认为,它的出现挤压了南共市在该地区唯一能团结和鼓舞地区发展集团的地位,在一定意义上“太盟”的崛起和南共市的衰落是拉美分化的集中表现。这一点从被向右转后的南共市重要成员阿根廷投入“太盟”的怀抱举动上可得到一定程度的印证。其中一个最有力的例证就是,2016年7月阿根廷首次以观察员国身份参加太平洋联盟峰会。
但是,早在阿根廷成为“太盟”的观察员国之前,作为南共市主要成员国的乌拉圭和巴拉圭就已经是“太盟”的观察员国,而已经申请加入南共市的左翼执政的厄瓜多尔也位居“太盟”观察员国的行列。因此,以某一区域组织的成员(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执政)是否成为另外一个区域组织的观察员,来判断两个组织之间是分化还是组合拉美的政治生态,显然理由不够充分。目前,在“太盟”4个成员国中,就有3个国家,即智利、秘鲁和哥伦比亚,同时也是南共市的联系国。而在“太盟”的成员国中,墨西哥和智利两国中左翼政治力量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在某种程度上,左翼的式微和右翼的崛起起到了分化不同区域组织的作用,并对未来拉美区域合作的经济版图带来影响。但由此形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却给以往两个不同发展方向的区域组织提供了交流与合作的契机。若彼此能够善加利用,对于调整和改进各自的区域合作的对内和对外政策,应具有某些积极的意义。
合作与交融
是两大区域组织的政策选择
此前,厄瓜多尔智库认为,由于南共市和“太盟”两大区域组织间的立场相左,要实现彼此之间的团结和联合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太盟”意在捍卫自由贸易和新自由主义,而南共市则是寻求对成员国的经济进行保护,而双方均看重维持各自的公共政策和工具。的确,当前人们也对两个集团的差异给予更多关注,但实际上,两个集团本身以及有关机构却在做着让两个集团之间减少差异、携手发展的努力。
其中,2015年召开的南共市第49届首脑会议就认为,“需尽早与太平洋联盟举行高级别会议”。实际上,南共市与“太盟”成员国通过各种方式已建立起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其中,分别于1996年和2002年,与智利和墨西哥签署经济互补协议;2003年与安第斯共同体正式签署自由贸易协议,商定在未来10—15年内逐步取消关税,并自2004年4月开始制定减免关税产品清单。
与此同时,面对拉美一体化出现的碎片化发展态势,作为历史上从理论到实践对拉美地区一体化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的联合国拉丁美洲经济委员会(ECLAC),也在积极搭台并力促两大区域组织之间的合作。该组织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最终加强整个拉美地区在全球治理体系上的话语权。同时,两个次区域集团自身也表现出加强合作的强烈意愿。其中,作为南共市的领头羊,巴西希望加强两个次区域集团之间合作,并曾呼吁双方尽早完成自由贸易协定的签署。而作为“太盟”创始成员国的智利,同时也是南共市的联系国。正是这一便利的身份,让其可以发挥独特的桥梁作用。智利相关研究机构认为,两个集团只有汇聚共同点、加强合作、相向而行,才能都“做强做大”,而双方的合作不应只局限于关税的削减方面。
据统计,上述两个次区域集团不仅涵盖了拉美地区最大的7个经济体,而且两者对外贸易额占拉美地区外贸总额的80%,两者产值占整个地区产值的90%。2014年,两个集团之间的贸易额也达到474亿美元。其中,“太盟”对南共市的出口额为237亿美元。与此同时,虽然目前南共市的发展因主要国家的经济表现不佳而遭遇瓶颈,但它以覆盖2.75亿人口、产值占南美地区的82%、是全球最大食品生产来源地、具有全球最大已知的矿藏和能源储备的优势,依然是一个地区的巨无霸,其所具有的巨大经济、政治实力和潜力是不可忽视的。
当前,拉美地区尤其大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形势还在持续和深度的变化当中,这将不可避免对地区一体化走势和区域合作组织自身的发展带来更多的不确定性。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综合理论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