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依靠市场的力量改革

　　《陆家嘴》：一直以来，对于中国经济的未来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在你看来，当前中国经济增长面临的最大挑战和风险是什么?

　　颜色：2017年，中国经济下行的压力依然是存在的，而且短期内下行趋势也不会改变。我们认为潜在GDP的增长率会逐步趋于6.5%甚至更低的水平。

　　谈到中国当前经济面临的风险，我们认为主要在三个方面：第一，人民币迅速贬值和资本外流的加剧;第二，过高的杠杆率及银行资产风险的加大;第三，房地产价格大幅波动。

　　但我认为这三大风险并不会在2017年造成巨大危机，中国的监管部门当前依然有足够的工具去防范风险危机，风险会慢慢集聚，短时间内危机不会爆发。但如果局面得不到改善，3~5年后也可能会有大麻烦。

　　《陆家嘴》：对于经济面临的一些问题，中国政府提出了“供给侧改革”，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改革?

　　颜色：目前的结构性改革中需要商榷的一点是，简单地把结构性改革等同于产业结构调整，把供给侧改革当作“压供给”。最近，中国的PPI结束了连续54个月的负增长转正固然可喜，但PPI上游价格的上涨幅度明显高于下游价格，比如煤炭涨幅高于钢材价格的涨幅。这说明PPI转正，市场需求有所改善，但改善幅度不大。

　　我认为应该主要利用市场的方式进行结构性改革，市场能有效调节产能、清除僵尸企业，而不该采取行政手段进行产业政策调控。产能过剩靠行政力量压产能，价格起来又靠行政力量压价格，最后国家忙得要死，市场乱得要死。我们可能需要思考怎样更好地调控宏观政策。

　　《陆家嘴》：在货币政策受限的情况下，很多人觉得应该更多地利用财政政策，你觉得中国财政赤字扩张的空间还有多大?

　　颜色：动税收的难度很大，因此财政政策依然是主要手段，但效果在逐渐减弱，单纯依靠财政的空间也在逐渐变小。一来中国财政收入明显放缓，二来实际的赤字率可能比官方数字要高。我们认为，包括中央政府债务和地方政府债务后的实际赤字率要比官方公布的数字高一些。

　　如果2017年经济还要保持2016年的增速，依然还得靠基建。但基建的回报率相对较低。国内基建已相当发达，加上财政压力非常大，我认为2017年经济增长和财政赤字之间的矛盾会比过去任何一年都要大，因为财政赤字持续攀升，但财政收入增速下降，收入以个位数增长，支出以双位数增长，财政赤字会越来越大。

　　中国的政策应该更加积极和灵活，比如实质性地降低企业税负，同时增加多种灵活的融资方式，比如国债、地方债、PPP以及财政资金相结合的方式，更多地撬动民间投资，而不是简单利用银行贷款。同时，财政政策除了合理的基建投资外，重点应该放到公共服务业的投资，中国公共服务业仍有很大的投资空间，比如环保、教育、医疗等民生相关的公共服务业。

　　短期内高杆杆会持续

　　《陆家嘴》：中国经济从2007年高点开始一路下行，M2却一直维持高速增长，中国企业杠杆率越来越高，未来中国经济的这种模式能够持续吗?

　　颜色：首先，中国当前的货币供给增长速度和实际GDP增长的速度显然不匹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采取结构性的改革来放缓杠杆率增长速度。短期之内由于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比如大规模依靠银行贷款作为主要融资方式，同时新兴的一些表外业务增长较快等，杠杆率想要绝对控制住基本不可能。短期之内杠杆率从绝对数值来说，我认为应该不太可能有大幅下降，反而有可能全社会的杠杆率在3~5年内逐步上升到300%左右。

　　第二，当前存在的结构性问题。传统上大家担心的公司杠杆率过高以及传统企业的杠杆率过高，可能更多地要通过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特别是对国有企业改革解决高杠杆问题。过去一段时间由于房地产再次变得火热，居民杠杆率迅速增加，包括企业和地方政府的一些基建项目，一些潜在的负债有时并不会直接通过数字体现出来，因此高杠杆率依然存在。

　　第三，我认为在短期之内高杠杆并不会形成爆发性危机。中国居民储蓄状况依然良好，银行业不良贷款率总体相对可控。从银行业的监管及宏观审慎管理各方面来看，虽然不良贷款率可能有所增加，债券市场上的违约事件也会逐步增加，但我们的商业银行和债券市场依然会保持相对平稳，短期之内不会有太大的违约风险。关键在于5年后，如果杠杆率升到300%，同时居民贷款或是特定行业的企业贷款出现一些问题，可能会带来一定的金融市场震荡，经济会缓慢失去效率，经济增速下滑。

　　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如果现在不采取结构性改革，尤其是针对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国有企业的改革，我们不得不采用类似基建或房地产等重资产手段去稳定经济，最终导致杠杆率继续攀升。因此，结构性改革和去杠杆势在必行。

　　《陆家嘴》：央行在2016年三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提出抑制资产泡沫，且央行在2016年重启长期限逆回购措施，你对2017年央行政策有何展望?

　　颜色：2016年下半年开始，中央第一次明确提出要严控资产泡沫，置资产泡沫到很高的优先级地位。货币政策目前效果比较有限，央行虽然调控流动性，但实际上银行并不缺流动性。在政策方面我认为会以财政政策为主、货币政策为辅。

　　对于货币政策，我们认为应该减少对银行信贷的数量和方向性的调控，应更多引入宏观审慎的工具。从货币政策具体操作来看，我们过去货币政策工具比较单一，多数都是隔夜或者七天，需要有一些能够满足不同货币政策流动性需求的工具，即所谓的缩短放长。除了抵押补充贷款PSL，还有中期借贷便利MLF等工具进行流动性和利率的调控。另外，存款准备金率确实也有点高，但我们不应该简单地坚持货币数量论，货币与信贷之间的关系比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陆家嘴》：短时间内人民币的一个走势如何?未来一年美国会有多次加息吗?

　　颜色：我认为短期之内人民币会进入一个下行通道，到2017年上半年，人民币对美元还是处在一个逐步缓慢的贬值阶段。总体而言，一揽子货币的实际有效汇率相对比较稳定。央行的政策似乎在传达一个声音，美元强势的时候，人民币没必要在其他货币对美元贬值时继续一枝独秀。到2017年下半年，人民币汇率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

　　对于2017年美元加息情况，有些不太好预测的主要原因是特朗普和耶伦之间不太明朗的关系。从基本面看，我们认为2016年12月的加息之后，2017年还会有2~3次的加息。美国的财政政策会趋于扩张，要求货币政策相对进入正常化轨道。美联储在2017年会有加息的需求，而耶伦受到强大的压力，也有加息的内在需求。综合考虑，美元2017年可能会有两次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