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7日，美国总统奥巴马与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劳尔·卡斯特罗分别发表讲话，宣布将就恢复两国外交关系展开磋商。当天，两国便采取了立即可见的改善关系的举措，向对方互释善意与诚意：古巴释放了已被监禁5年的美国承包商艾伦·格罗斯和一名被监禁近20年的美国间谍，美国则释放了已被关押15年的3名古巴间谍。此后，双方外交部门展开了密集的互动。近日，两国领导人在第七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期间再次握手，并进行了正式的双边会谈。从国际主要媒体如《华盛顿邮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路透社等新闻报道来看，它们均使用了“历史性会晤”这一用语，可见评价之高。

 

　　复杂的美古关系

 

　　回顾历史，美国与古巴的复杂关系清晰可见。由于地缘上的邻近，美国早在建国之初就意识到古巴的战略重要性，并表露出控制古巴的意愿。1805年11月，美国总统杰斐逊在给英国驻华盛顿公使的照会中宣称：“一旦同西班牙作战，基于战略上的考虑，（美国）就要夺取古巴。”1823年美国国务卿约翰·昆西·亚当斯在致西班牙国王的备忘录中又指出：“就像树上的果子被风吹下必然要落到地上一样，古巴一旦脱离西班牙……就不能自己生存，而必然并且只能倒向北美合众国……北美合众国绝不能拒而不纳。”这便是后来为世人所熟知的美国对古巴的“熟果”政策。1898年，美西战争爆发，西班牙被击败，美国终于等到了摘取“熟果”的机会。1901年3月，美国又通过了“普拉特修正案”，实际上将古巴变成了它的保护国。

 

　　1959年，卡斯特罗兄弟等人推翻了美国支持的巴蒂斯塔政权，取得古巴革命胜利。然而，在冷战大背景下，古巴又成为美苏争霸的前沿之一。在两强对峙的格局中，古巴选择了站在苏联一边。1961年，美国宣布与古巴断绝外交关系。1962年，震惊世界的古巴导弹危机上演，令世界濒于核战争的自我毁灭边缘。显然，对于古巴卡斯特罗政权，美国必先除之而后快。然而，事与愿违。不论是美国策划、资助、指导下入侵古巴的“猪湾事件”，还是针对卡斯特罗本人的多次暗杀行为，抑或是对古巴实施经济、金融封锁和贸易禁运，其最终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随着冷战的终结，经济全球化大潮驱动着资本更快速、更全面的流动。但是，由于美国长期对古巴实施制裁，使得美国企业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国外市场。与此同时，欧洲国家纷纷将资本投向古巴，并占据了巨大市场份额。在此情境下，美国不仅输了面子，也失了里子。近年来，大多数美洲国家对于美国政府在西半球的所作所为表现出厌恶与不满，其中之一便是美国对古巴的政策。例如，在2012年第6届美洲国家领导人峰会上，大多数美洲国家领导人都表示要邀请古巴参会，美国以种种理由阻挠而未能如愿。于是，在那次峰会之后，除美国和加拿大之外的32位与会国家首脑发表声明表示，将不再参加古巴缺席的峰会。这已经充分说明，多数美洲国家的独立性、自主性意识增强。显见，美国若不调整对古巴的政策，恐将在美洲地区失去民心，一种“正在失去拉美”的担忧也时刻萦绕在美国人心头。因而，在前往参加本年度美洲会议之前，奥巴马总统在牙买加金斯顿再次表示，美国对古巴的政策已经失效，是到了该重新认识并进行战略调整的时候了，“我们不应被历史禁锢。当一项实行了50年的政策不能奏效的时候就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你该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了”。同时，奥巴马总统还表示要进一步放下身段，重新构建与西半球国家的关系。他在本届峰会开幕之前的“公民社会论坛”上宣告，“美国随心所欲插手拉丁美洲事务的日子已然过去”。当然，美国与古巴改善关系也得到了美国民众的支持，尤其是拉美裔美国人的支持。据最近一份民意调查显示，59%的受访美国人，其中包括56%的拉美裔美国人支持两国改善关系。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寻求调整对古巴的政策有着坚实的民意基础。

 

　　奥巴马“巧实力”外交的范例

 

　　实际上，美国与古巴关系的改善反映了奥巴马政府国家安全战略的内核。很大程度上来说，奥巴马政府是冷战后美国历届政府中将理想主义与务实作风结合得最为紧密的一届：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强调要捍卫与推广美国的价值观；另一方面，又保持与对美不友好政权的对话与谈判，以便在具体事务上得以推进。这一点在奥巴马政府2010年5月所发布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这份战略报告中，奥巴马政府界定了美国四项持久国家利益，其中之一便是价值观利益，即要令美国及世界的普遍价值观得到尊重。但同时，奥巴马政府也明确强调要扩大外交接触的范围，保持与对美不友好或敌对政权对话窗口的开放。显然，奥巴马总统在对古巴的政策上也秉持并践行了这一理念。2015年1月，他在国情咨文中强调，“我们在古巴政策上的转变能够结束两国间的长期不信任，能够消除古巴限制的虚假借口，能够代表民主价值观，能够向古巴人民伸出友谊之手”。2月，奥巴马政府第二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再次强调了这一立场：“作为我们促进一个完全民主的西半球的一部分努力，我们将推进我们对古巴的新开放，最有效地促进古巴人民自由决定其未来的能力。”

 

　　不仅如此，美古关系的破冰还打上了奥巴马总统的个人烙印。对于一个即将任期届满的美国总统，这个时候考虑最多的问题就是要留下何种政治遗产，包括外交遗产。毫无疑问，美古关系正常化便给奥巴马总统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如果奥巴马总统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其历史地位将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与确认。当然，奥巴马总统可能也会想起在2009年他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时国际舆论的质疑之声。他本人在获奖感言中也表示“非常意外也很谦逊地荣获这一殊荣”。不过，如果能够终结西半球的冷战局面，这或许会让他感到一丝安慰。因而，美古关系的改善与奥巴马总统的个人作用不无关联。为此，古巴领导人劳尔给予了奥巴马总统很高的评价。他表示：奥巴马总统是一个“诚实的人”“谦逊的人”，“我景仰他，他的行为大概与其平凡的出身有关”。此外，对于奥巴马个人而言，与古巴建立外交关系还有力地回击了美国共和党对他对外战略过于软弱的批评。在国际政治中，政策手段要服务于战略目标。美古关系的改善成为奥巴马政府“巧实力”外交化敌为友的一个典型案例。

 

　　“一个巴掌拍不响”。美古恢复外交关系的主动权固然掌握在美国手中，但古巴的意愿也十分重要。实际上，自劳尔·卡斯特罗政府成立以来，古巴国内也在着力于加强经济体制改革，这为美古关系的破冰提供了必要条件。与此同时，古巴国内舆论对于恢复与美国的外交关系也表现出积极欢迎的姿态，这为古巴调整对美政策提供了社会基础。《华盛顿邮报》近期对古巴人进行的一次联合民意调查结果显示，97%的古巴人认为与美国改善关系对古巴有好处，64%的人认为和美国改善关系可以让经济更好地发展。

 

　　美古关系正常化任重道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也非一日之功。美国与古巴尽管能够重开使馆，互派大使，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但双方在诸多问题上仍然存在巨大分歧，这也将成为美古关系发展的重大挑战。奥巴马表示：“当我们在推进正常化进程之时，我们与古巴政府之间在诸多问题上仍将存在分歧。”劳尔也称：“我们愿意谈任何事情，但一切都需要耐心，而且要非常耐心。有些事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但有些不能。”可见，两国领导人对于横亘在两国关系发展上的障碍有着清醒的认知。此外，近半个世纪的敌对已经使得两国之间形成了较大的心理隔阂。打破两国外交关系的坚冰尚且如此不易，融化两国民众之间，尤其是古巴民众心中的坚冰则更是难上加难。从这个角度来说，美国与古巴关系正常化还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但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外交关系的恢复将成为两国关系深入发展的起点，这也表明了美古两国领导人打破历史禁锢，勇于开创未来的政治智慧与责任担当。单凭这一点，他们就应该被点赞。

 

　　◆名词解释

 

　　猪湾事件：又称吉隆滩事件，是一起由美国策划的、意图颠覆古巴新政权的失败的入侵事件。1961年4月17日，约1500名受过中央情报局训练的逃亡美国的古巴人在古巴西南海岸猪湾（又称吉隆滩），向菲德尔·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革命政府发动入侵。３天后入侵军被消灭，1000多人被俘，约90人阵亡。猪湾事件标志着美国反古巴行动的第一个高峰。对美国来说这次未成功的进攻不但是一次军事上的失败，也是一次政治上的失误。国内外对这次进攻的批评非常强烈，刚刚上任90天的约翰·肯尼迪政府为此大失信誉；相反，卡斯特罗政权和古巴革命得到巩固。由于古巴担心美国再次进攻，因此古巴开始与苏联靠近，最终导致了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