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呢?会间餐叙,我问坐在身边的华立集团汪力成董事长,他解释说,这些企业家当初创业时都很年轻,风风雨雨几十年,现在企业做大了,年龄也就大了,他们也想早点退下来安享晚年,可做制造业这一行太辛苦,赚钱又慢,儿孙们不肯接手。迫于无奈,还得自己接着干。
后来我又问过几位相熟的企业家,回答也大同小异。于是我突发联想:西方国家“产业空心化”是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读者应该还记得,当年奥巴马上台后曾信誓旦旦地宣称:“美国要回归制造业”;而特朗普主政期间更是大手减税,希望利诱制造业回流。可结果呢?我们今天仍看不到美国有回归制造业的明显迹象。
可转念再想,我又有了一种担忧:中国是否也会因为制造业后继无人而出现产业空心化?并非杞人忧天。国内学界前几年就在讨论资本“脱实向虚”问题,中央也高度重视,说明我们也存在“产业空心化”的潜在风险。我曾撰文分析过:资本“脱实向虚”的原因虽多,但归根到底是虚拟经济的利润率高于实体经济。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有精辟论述。让我们看马克思是怎样分析的:
关于虚拟经济的界定。马克思指出,劳动可分为生产性劳动和非生产性劳动。生产性劳动创造财富(价值),属于实体经济部门;非生产性劳动不直接创造财富(价值),属于虚拟经济部门。虚拟经济作为实体经济的延伸虽不创造财富(价值),但通过提供资金融通、商品流通等服务,可以协助实体经济提高财富生产效率。
关于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马克思认为:虚拟经济发展必须依托于实体经济,若脱离实体经济自行膨胀,必形成经济泡沫,最终会导致金融危机。而要抑制虚拟资本膨胀,前提是全社会利润率要平均化(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利润平均化需满足两个条件:部门间可以自由竞争;资本在不同部门能够自由流动。
现在看,中国的现实完全印证了马克思当年的分析。国内资本脱实向虚,的确是虚拟经济利润相对高所造成的结果。据公开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制造业上市公司利润率为6.84%;金融业上市公司的利润率却高达16.27%:金融业利润率之所以比制造业高,原因是政府对金融业牌照有严格管制,资本难以自由进入。也就是说,目前金融业利润中,有一部分是“行政租”。
问题就在这里:虚拟经济部门不创造财富(价值),但却参与财富(价值)分配。当财富(价值) 一定时,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的收益则相互消长:虚拟经济的收益高,实体经济的收益就会低。另外从投资选择看,虚拟经济收益越高,投资实体经济的机会成本就越大,前面说到制造业后继乏人,这应该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综上可见,要扭转资本“脱实向虚”,支持实体经济发展,需要用两招:一招是治本的办法,即打破行政性经营垄断。不过此举涉及体制改革的方方面面,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远水难解近渴,故眼前还得有一招治标的办法。我建议,可考虑在税收政策上再作调整,进一步加大对制造业的减税力度。
我国的结构性减税,可圈可点。2016年国家启动“营改增”试点,制造业适用税率为16%,建筑业和房地产业为11%,金融业和生活型服务业为6%。2019年,制造业适用税率调减至13%;建筑业和交通运输业减至10%。为支持实体经济,国家何不将制造业适用税率也减至10%?“拉弗曲线”读者知道,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作者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原副校(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