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土两国由于在黑海地区长期处于竞争关系，战略纷争由来已久。历史上的俄罗斯帝国与奥斯曼土耳其近300多年来曾爆发过10次战争，这些地区权力斗争在两国的决策中留下了浓厚的猜疑阴影。冷战时期，土耳其是北约南部防线对抗苏联的战略基地。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处于战略收缩期，俄土力量此消彼长，俄土地区权力博弈正在从高加索到中东一线重演。这也是土耳其反对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的一个重要因素。

　　土耳其为何开第一枪

　　俄军事介入叙利亚以来，以美国为首的欧美国家，包括本地区像土耳其、沙特等地区性大国，始终坚持阿萨德必须下台作为解决叙利亚内战的前提。虽然俄罗斯一直坚称在叙的军事行动旨在打击恐怖主义，但操作层面则围绕阿萨德政权的存在而展开，打击目标除了“伊斯兰国”，更多则是受欧美支持的所谓温和派反政府武装。由于普京继续支持阿萨德政权，使得俄与美欧在叙利亚问题上合作的可能渐行渐远。

　　为什么是土耳其开了第一枪？作为中东周边地区性大国，叙利亚局势与土耳其切身利益攸关。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土耳其就借北约之名，在边境防空问题上大做文章，意在显示土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特殊地位和重大关切。从击落苏24后土方第一时间宣布和毫不妥协的立场来看，土耳其对俄罗斯军事介入叙利亚早已心怀芥蒂、强烈不满。第一，土耳其与周围领国的土库曼人有着“同宗同源”的血脉关系。土库曼人在叙利亚人口排名第三，土耳其视其为叙利亚未来政治进程的代言人，埃尔多安曾宣布叙局势为“土耳其内部事务”。俄罗斯近期频繁对叙利亚西北部靠近土耳其边境的土库曼聚居区展开军事行动，直接损害了土的利益。第二，土耳其深受叙利亚难民问题影响，特别是来自叙利亚北部的难民压力。俄罗斯在叙打击目标中，既有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胜利阵线”等的据点，又有土耳其认为的“非极端组织”和“非恐怖组织”。这些打击造成当地民众大量逃散，导致土耳其边境地区承受着巨大的难民压力。第三，俄罗斯从去年9月份军事介入叙利亚以来，与土耳其这样举足轻重的周边地区大国一直缺乏有效沟通。土耳其判定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介入因实力有限，在本地区缺乏可靠的盟友网络和行动支持体系，无力远离本土发动大规模地面战争。同时，在不派出大规模地面部队介入伊叙的情况下，美国要保持对中东地区的有效控制，北约盟友土耳其的支持至关重要。因此，土耳其敢于采取坚决果断的示威性措施，给俄罗斯的军事介入当头棒喝，意在向俄罗斯传递：在叙利亚问题上，尤其是在叙利亚北部战场的行动问题上，俄罗斯需要认真聆听土耳其的声音。

　　俄罗斯为何“隐忍不发”

　　俄罗斯苏-24战机被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击落，普京愤怒地说土耳其的行为是背后捅刀，谴责该国当局为恐怖主义共犯。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表示，“不管是谁，都要尊重土耳其保护自己边界的权利”，并拒绝就此向俄罗斯道歉。美国、欧盟等相关各方则纷纷呼吁当事方保持冷静，避免事态升级。从普京第一时间的表态可以看出，俄罗斯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将事件限定于反恐框架。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也明确表示俄不会因此与土耳其开战。各方关注的是，当北约前沿国家土耳其出手，普京为何仅以“破坏反恐”的理由忍辱负重呢？

　　从“五日战争”到乌克兰危机，俄罗斯在战场上未碰过强有力的敌手。无论格鲁吉亚还是乌克兰，都属于后苏联区域国家。由于乌克兰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欧洲，所以俄格“五日战争”几乎未招致任何后果，乌克兰危机却导致西方的经济制裁。俄出兵叙利亚，是普京在俄罗斯因乌克兰东南部危机遭遇欧美普遍制裁的困境下做出的决策。除了支持阿萨德政权，在叙利亚和中东地区问题上维护俄罗斯战略利益与话语权，普京更为长远的战略性目标是通过扩大国际参与，利用美欧打击“伊斯兰国”的困难，提升与美欧讨价还价的砝码，进而为解除国际制裁、打破国际孤立创造条件。然而染指西方长期掌控的中东，本身无异于一次豪赌。表面上看，土耳其击落俄机或许是因应土国内民族主义情绪的偶然事件，但放到中东局势框架下看，贸然闯入的俄罗斯迟早得经受这样的考验。普京这次选择“隐忍”，从这次事件后俄国内反应看，俄国内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最新一次调查表明普京仍然获得了88%的支持率。

　　国际反恐联盟路在何方

　　巴黎恐怖袭击事件让俄罗斯看到了正当化军事干预叙利亚的机会。借着美法等国加大力度打击叙利亚境内“伊斯兰国”目标的东风，俄罗斯在加大其在叙利亚境内空中打击的频度和力度的同时，也积极利用不同国际场合高调倡导国际反恐合作。俄罗斯战机遭土耳其击落事件，发生在法国努力斡旋俄罗斯与美国，共同合作打击“伊斯兰国”组织的时刻。土耳其的反应暗示其并不急于加入打击“伊斯兰国”的国际联盟，表明即便是西方阵营在打击伊叙“伊斯兰国”问题上并没有取得一致立场。这也可能进一步加剧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不信任，使得原本脆弱的合作变得更加雪上加霜。

　　俄罗斯把土耳其击毁战机的行为称为“支持恐怖主义”，俄土两国近期在叙利亚的暗战已经浮出水面。对于普京而言，借助合作反恐实现外交突破的战略目标需要更大的耐心与智慧。一方面，进一步挑起冲突不符合双方利益，但俄土关系近期转向负面不可避免。11月28日，普京签署总统令对土耳其实施制裁。另一方面，莫斯科与安卡拉很难彻底决裂。欧洲空前的难民危机大幅提升了土耳其的欧盟国家地位，没有哪个欧洲大国愿意为了俄战机事件与安卡拉闹翻。鉴于美欧俄在抗击“伊斯兰国”问题上有重大共同利益，各方势将尽力避免土俄纠纷演变成北约与俄罗斯的军事对抗。

　　2015年11月24日，法国总统奥朗德会晤美国总统奥巴马，两国领导人在加强打击“伊斯兰国”问题上取得广泛共识，但在俄罗斯加入反恐联盟的问题上并没有取得美国的理解和支持。11月26日，奥朗德与普京商定在叙利亚展开双边协作，并与美国领导的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国际联盟展开协作。对于俄罗斯而言，在既不能立即撤出，又无力大规模扩大介入的情况下，可以预期的是，结束对所谓叙利亚温和派反对武装的打击，以更积极态度与美国的打击“伊斯兰国”联军建立协调行动机制，似乎是唯一具有可行性的现实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