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Wiener Feinbacker的350家面包连锁店里，到处都张贴着海报。这家典型的德国中型企业在促销它的小面包(Br tchen)的同时，也在促销它发售的债券。

　　此次所发售的5年期债券的票息高达7%，实属罕见。这有力地反映出当下的形势。连一家蒸蒸日上、年利润增长率达30%的企业都需要采用这种融资方式，这确定无疑地表明，银行未能履行好其传统职能。

　　但如果连德国的形势都在变糟，那么欧元区外围国家企业所面临的困境就更加严峻了。“信贷市场眼下已停止运转，”西班牙电器元件生产商欧玛嘉宝(Ormazabal)的吉列尔莫.阿曼(GuillermoAmann)表示。“哪里都没有钱。形势变得越来越糟。”

　　整个欧洲到处可以听到这种抱怨，世界其它地区的抱怨之声也越来越多。英国央行(BoE)行长默文.金爵士(SirMervynKing)上周警告称：“信贷紧缩的初步迹象已经显现，人们担心形势会变得愈发恶化。”日本央行(BoJ)副行长西村清彦(KiyohikoNishimura)表示，他担心“信贷紧缩蔓延开来”。作为澳大利亚最大银行之一的澳新银行(ANZ)表示：“欧洲的信贷紧缩正向亚洲蔓延，而且将蔓延到澳大利亚”。经合组织(OECD)和世界银行(WorldBank)也各自就信贷紧缩发出警告。

　　银行为何不愿贷款？

　　此次信贷紧缩的受害者们有两大问题要问：它为什么会发生？我们怎样摆脱它？“我们朝窗外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情景把我们吓坏了，”一家成功的意大利工具制造商彼得罗-卡尔纳吉(PietroCarnaghi)的首席执行官弗拉维奥.拉迪切(FlavioRadice)表示。“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整个问题都是银行一手造成的，但眼下银行却把问题强加到实体经济身上。”

　　银行是传统的信贷提供者：通过买进大量政府债券提供给政府；通过银行间拆借提供给同行；另外也向从个体户到商界巨擘的各类企业以及个人提供信贷。银行提供经济机器运转所必需的润滑油；如果没有这种润滑，经济机器就会停转。但为了履行这一职能，银行自身也需要钱。而这正是整个模式行将崩溃的原因。

　　首先，由于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愈演愈烈，历来属于政府债券最大投资者的银行的实力已经受到了削弱。作为对策，银行开始囤积资金，信贷很快就变得更加稀缺和昂贵。而如果银行不再能满足世界的贷款需求，欧元区将要出现的衰退很可能会加深，延续的时间会更长，并且更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蔓延。

　　上周三，全球5家最具影响力的央行——美国、加拿大、英国、欧元区和瑞士的央行——宣布采取紧急措施缓解银行的缺钱窘境。这是数月以来实施的第二起此类流动性干预行动。

　　随着对欧元区完整性的担忧加深，欧洲银行发现在债券市场融资变得昂贵和困难、有些时候甚至根本没有可能。迄今为止，它们只为将将三分之二的2011年行将到期的未偿债务找到了融资。对大多数银行而言，债券市场的大门已向它们关闭了好几个月。

　　客户以存款形式提供的资金也少得可怜。欧元区外围国家银行正在疯狂争抢手头本已吃紧的储户的资金——在西班牙，银行一般将利率定在4%以招揽存款，而欧洲央行(ECB)基准利率仅为超低的1.25%。

　　少数拥有大量资金的银行也牢牢地把资金握在手中，或者将其存入美联储(Fed)或欧洲央行等超级安全的机构。这意味着，银行融资的第三个关键渠道——银行间同业拆借——也正在干涸。由监控全球金融状况的国际清算银行(BIS)编制的数据显示，截至6月份的三个月里，银行间同业拆借额自2008-09年危机以来首次出现下降。银行家们预计，银行间同业拆借额在截至9月份的三个月里将有更大幅度的下降。汇丰(HSBC)是世界上向同行提供资金最多的银行之一，但在今年第三季度，汇丰向欧元区外围国家金融机构提供的同业贷款减少了40%。另一项反映市场不安情绪的指标——显示欧洲银行拆借同业资金须付成本的所谓“Euribor-OIS息差”（即欧元区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与隔夜指数掉期利率间的息差）——今年飙升了三分之一，直奔2008年的高点而去。

　　众多欧洲银行引发的紧张情绪的根源在于，人们担心这些银行会遭受损失，尤其在其持有的主权债券上面。银行家们对这类担忧表示理解，但也抱怨称，由于监管机构坚持要求银行满足严格的资本金新规，形势正在变得复杂化。负责监督全欧洲银行监管机构的欧洲银行管理局(EBA)，在针对银行对欧元区主权债务的敞口进行压力测试后发现，70家银行的资本金缺口总计达1060亿欧元（合1430亿美元）。许多银行并没有在动荡的股市中筹集新资金来填补资本金缺口，而是选择收缩自身资产负债规模、以这种方式来满足资本金规定。

　　形势因此变得更加严峻。巴克莱资本(BarclaysCapital)的西蒙.塞缪尔(SimonSamuels)警告称，随着衰退预期给利润预测投下阴影，企业进行资本积累的另一条路（留存住利润而不是派发巨额股息）看起来也变得不太可行。他表示，银行业最终可能会把资产负债规模收缩3万亿欧元，即总规模的10%，以满足资本金要求。

　　“欧洲银行管理局那帮人就是白痴，”一家欧洲大银行的董事长气急败坏地说道。“他们才是信贷紧缩的根源。”

　　在银行业中，某些领域要比其它领域经受更大力度的收缩——耗费大量资本但利润相对较低的业务显然是不二之选。因此，从英国苏格兰皇家银行(RBS)到法国巴黎银行(BNP)和兴业银行(SociétéGénérale)、再到处境艰难的德国各州立银行(Landesbanken)，很多银行目前都在出售自己的飞机、航运和基础设施融资业务。有些人认为，人们根本无需担心这种形式的“去杠杆化”。“去杠杆化不一定意味着信贷供应的灾难性缩水，”一家英国银行的老板表示。“日本和中国的银行正在兴致勃勃地竞购某些资产，尤其是飞机租赁业务。”换言之，这些业务还是会做下去的，只不过是将由别的银行来做。

　　贸易融资是一些银行、尤其是法国银行正在退出的另一个领域，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经济学家们担心全球商业往来可能会令人恐怖地中断。渣打银行(StandardChartered)的凯兰.福西特(KarenFawcett)表示：“贸易融资在任何商业理论中都属于最短期的业务。银行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撤出这项融资业务。”但是，资本更充裕的银行——如渣打、汇丰和花旗集团(Citigroup)——也很热衷于填补由此形成的缺口。

　　然而，其它信贷供应领域似乎真的会出现无法阻止的下滑，尤其是中小企业贷款领域——它要求银行满足较高的监管资本金水平，而且所涉风险可能较大，特别是在衰退时期。在光谱的另一端，杠杆化融资或收购融资中的大型交易基本找不到愿意提供资金的银行。在某些市场，消费和抵押贷款融资也遭遇资金短缺。

　　信贷紧缩可能向全球蔓延

　　最糟糕的是，信贷紧缩有向全球蔓延的风险。亨德森全球投资者公司(HendersonGlobalInvestors)的保罗？卡森(PaulCasson)表示：“如果认为这场危机会局限在欧洲，那就错了。”

　　就各地区而言，东欧最令人担忧。原因很简单：那里的银行业高度依赖西欧金融集团——多数东欧国家都只剩下一家独立于西欧金融集团的大银行。东欧银行近四分之三的贷款要仰仗它们在奥地利、意大利、法国、葡萄牙、西班牙和希腊的母公司，但这些母公司的资金状况已被危机搞得捉襟见肘。摩根士丹利(MorganStanley)的马格达莱纳.斯托克洛萨(MagdalenaStoklosa)表示：“你面对的是一场（几乎）遍布整个地区的信贷紧缩。”

　　拉美也处于危险之中。随着西班牙银行的危机加剧，分析师们质疑它们是否有能力提振它们拉美分支机构的增长。掌控拉美一大块银行业体系的桑坦德银行(Santander)已表示，有意出售其智利子公司的大量股份以回笼资金。亚洲的银行也意识到了风险。中国内地、香港、新加坡和印尼这些亚洲最大的金融经济体，都已为抵御又一场2008年式的危机做好准备——当年，雷曼兄弟(LehmanBrothers)的破产导致亚洲大片地区陷入衰退。

　　美国也日益表现出对欧元区危机恶性循环的担忧。从美国货币市场基金流向法国银行的资金日渐枯竭，迫使法国巴黎银行和兴业银行都释放出撤回在美投资的信号——银行家们表示，这类举措反过来促成了上周多国央行实施的美元流动性干预，因为美联储官员对美国经济仓促去杠杆化带来的影响愈发感到不安。

　　但美林财富管理公司(MerrillLynchWealthManagement)的比尔.奥尼尔(BillO‘Neill)等人相信，就全球而言，企业融资的总体形势决非看上去那么严峻。奥尼尔指出，许多企业近几年来积累了大量资金作为缓冲，还有一些企业只是不愿在前景黯淡的情况下借款。或者正如德国水龙头制造商高仪(Grohe)的首席执行官大卫.海内斯(DavidHaines)所言：“获取自己所需资金的最佳方法是进行高超的现金管理。”

　　对那些确实需要融资的企业而言，企业规模和所在地会让它们的融资情况产生明显差异。大企业更容易绕开银行、从企业债券市场获得融资。但拥有最高评级的企业发行的债券缺乏吸引力。欧元区外围危机国家的企业，面临的局面最为棘手，因为国债高企的利率可能通过银行信贷或企业债券成本传导到企业融资成本中。巴克莱资本估计，国债利率每上升1个百分点，企业债券成本就上升0.6个百分点。

　　中小企业面临的问题最为严重。欧洲中小企业几乎完全依赖银行融资。英国政府对此深感忧虑，因此在上周推出一项200亿英镑的计划，为银行发售的、旨在用所获资金来向中小企业放贷的债券提供担保。德国和法国也出台了类似的计划。

　　但银行家们仍希望能找到一条合适的替代途径。巴黎银行董事长米歇尔.佩伯罗(MichelPébereau)表示：“欧元区危机或许能产生一些有利的影响。欧洲的企业，哪怕是小企业，或许能够变得更像它们的美国同行。”在美国，80%的企业通过资本市场、而非老式的银行贷款来融资，而80%的欧洲企业则通过银行贷款来融资。

　　WienerFeinbcker面包店可能恰恰为欧洲企业指明了一条摆脱信贷紧缩的道路。该公司面向顾客发售债券以融资1200万欧元的目标现在已实现了三分之一。

　　附：倒霉的欧洲银行业

　　只要有人愿意看，欧洲任意一家主要银行的首席财务官都愿当场为他画一张图。首先，画一个不大的正方形，代表银行的放贷能力。随后，首席财务官每提到新的金融监管措施和最近的市场波动，就在图上用笔狠划一道、把那个正方形削去一部分，直到把它削成原来的若干分之一为止。如果要用图形展示银行遭受的千万重打击，就会是这样的。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欧元区又陷入动荡，在这段时间里，对欧洲许多银行来说，债券市场和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的借款成本上涨了很多。自今年7月以来，债券市场实际上已向欧洲许多银行关上了大门，没有几家银行愿意或有能力以市场要求的利率借款。加拿大皇家银行资本市场(RBCCapitalMarkets)的卡洛.默里尔斯(CarloMareels)说：“如果这种市场状况持续下去，那么最终综合融资成本将不断提高。”对某些银行来说，借款成本已高于它们的放贷利率，这种状况可能会抑制银行向整体经济提供贷款。

　　与此同时，新监管规定要求银行拨备更多资本金。花旗集团(Citigroup)驻伦敦董事总经理帕特里克？巴克斯顿(PatrickBuxton)认为，随着银行“提高资本金质量和数量，它们能够从资产负债表中挤出的资金将会减少”，这会进一步削弱银行的放贷能力。

　　而政策制定者们同时还要求银行继续向国内企业提供贷款。比如说，英国央行(BoE)上周四就敦促英国商业银行应在立即巩固资产负债表的同时继续放贷。

　　最终结果就是一种恶性循环：银行利润持续下降，因此也更难吸引投资者，这反过来又导致银行的借款成本增加。

　　数据供应商Dealogic表示，银行业今年总共售出价值4130亿美元的债券。这个数字比2011年的到期债券总额6540亿美元少2410亿美元，表明银行的资产负债规模已经在缩减。存款和其他类型的融资不太可能填补这一缺口。

　　一些市场人士表示，欧洲银行将不得不适应更高的融资成本，适应更低和更具选择性的放贷能力。这或许会令银行回想起它们利用市场廉价融资急剧扩张业务之前的日子。但重新适应这样的日子将是痛苦的。

　　“银行将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商业模式，”苏格兰皇家银行(RBS)金融债务资本市场业务负责人马特.卡特(MattCarter)说，“它们甚至可能不得不重新适应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那种局面。”

　　译者/何黎、吴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