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蒙斯(LeeMuns)在未来两周内拿不到一份合同，就会被迫关闭自己在1989年创建的公司，让他自己和6名雇员失去工作。他的公司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的比奇岛(BeechIsland)，从事工业管道的生产和安装。自从去年11月上个工程完工以来，就再也没有接过活儿。

　　为了让蒙斯焊接公司(MunsWelding)存活下去，他先是解雇了19名员工。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清空了库存，拍卖个人物品，从银行拿到10万美元贷款（现在银行已不肯再向他放贷了），又陆续背上了2.2万美元的信用卡债。现在，他担忧可能无法再拖延这个不可避免的结局了。

　　像蒙斯焊接这样的公司的命运，是理解美国经济低迷的关键所在。过去一年里，吸引媒体关注的大公司一直在增长、招人、赚钱，然而像其他国家一样，在美国，雇佣员工最多的也是中小企业。

　　中小企业界主要的行业协会全美独立企业联盟(NationalFederationofIndependentBusinesses，NFIB)的比尔.邓克尔伯格(BillDunkelberg)指出：“小企业决定着美国经济的成败。”

　　然而中小企业界却几乎没有心思搞投资和招聘。像蒙斯焊接一样，许多小公司在需求低迷和订单情况糟糕的冲击之下，只能勉强支撑。它们表示，联邦政府繁重的监管负担令他们无力招架。许多中小企业还抱怨，缺少信贷支持和熟练劳动力。

　　尽管如此，小企业现已成为政府重振经济努力的核心问题。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Obama)9月初在国会联席会议上提议的《美国就业法案》(AmericanJobsAct)中，将小企业的经营状况与经济复苏联系起来，提议针对它们实行工资所得税减免，并承诺加快支付给为联邦政府工作的公司的款项。

　　这样做的政治风险不亚于经济风险。将于明年举行的大选似乎必然取决于奥巴马应对经济问题的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帮助腹背受敌的小企业重树信心，可能是这位越来越不受欢迎的总统面临的最严峻考验。

　　奥巴马总统强调要区分对待已重新盈利的大企业与仍苦苦挣扎的小企业。他说：“我们是应该为石油公司保留税收漏洞？还是应该用这些钱，在小企业主雇佣新员工时，给予他们税收抵免？由于这二者不可兼得，我很确定多数美国人会选择哪个。”

　　这反映出，大企业将盈利积攒起来而不用于投资的做法，令华盛顿感到挫败。美国政府一位高级官员表示：“那些最大的企业坐拥充裕的现金，而许多中小企业，由于更难获得流动资金，面临着极大的困境。这两种企业的处境像天上地下。”

　　让小企业扮演大卫(David)，与大企业扮演的哥利亚(Goliath)对战是一种冒险，尤其是因为许多小企业主认为自己的利益与大企业更一致，而不是与政府。NFIB主席丹.丹纳(DanDanner)说，奥巴马的计划“并没有解决目前小企业面对的根本问题”，例如小企业普遍认为过于繁重的监管负担。

　　不过，奥巴马承认经济复苏的关键掌握在小企业手中是正确的。美国联邦政府部门——中小企业管理局(SBA)对小企业的定义是，员工人数不超500名的企业。这类企业占到美国企业总数的99%、私营部门就业人数的三分之二、以及经济产出总量的一半。

　　这类企业与大型企业财务状况的差异，能够帮助解释为何美国作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在8月份没能创造新的就业岗位。NFIB指出，虽然局面正在缓慢改善，但仍在裁员的小企业数量仍多于继续招人的。不过，有四分之三的小企业既没有裁员也没有雇人，而是采取了一种“观望”的策略。

　　主要问题是需求不足。蒙斯焊接的例子显示出，需求不足影响了不少公司的订单。而由于存在普遍的不确定性，公众也越来越怀疑华盛顿是否有能力制定有力的政策，将经济拉回正轨，这些都加剧了这种悲观情绪。

　　这让许多人都不愿投资。“中小企业在很多方面都更乐于冒险，”全球人力资源企业万宝盛华(ManpowerGroup)首席执行官杰夫.约雷斯(JeffJoerres)这样说。“但在今天的环境下，他们不像以往那样愿意冒险了，比如不再进行预期性招聘，而这抑制了经济的增长。”

　　消费者消费不振对零售业等一些行业的影响尤其严重。罗丝.科罗娜(RoseCorona)是南加州蒂梅丘拉(Temecula)大马饲料商品店(BigHorseFeed&Mercantile)的店主。她说，在她中产和中上阶层的顾客中，“节俭几乎都成了一种时髦”。这家公司目前有25名雇员，而一年前有34名。

　　面向工业供应商研究者的网站ThomasNet对3400家企业进行了一次调查研究，并在今年7月公布了结果。调查结果显示，中小型工业供应商最主要的担忧是，他们那些大型制造商客户正在缩减规模，甚至完全停业。

　　第二个问题是很难获得贷款。一方面，NFIB三分之二的成员企业表示，因为需求不振，所以不需要贷款，只有8%的企业无法获得贷款。然而，那些需要贷款的企业则抱怨，一些企业规模大到能够公开发行债券，它们能够让银行给予更优惠的条款，而其他企业就只能仰赖银行的善意，这两种企业得到贷款的机会相差巨大。

　　美联储(Fed)对银行贷款职员最近的调查显示，22%的贷款机构正放宽对销售额超过5000万美元的企业的信贷标准，没有机构收紧此类标准。然而对销售额低于5000万美元的企业，相应的数字仅为8%。

　　“我每天会听中小企业客户抱怨申请贷款遇到问题，”全球最大土方设备制造商卡特彼勒(Caterpillar)的首席执行官道格.奥伯赫尔曼(DougOberhelman)说。“许多情况下，他们的资产负债表要么仍然千疮百孔，要么由于贷款标准收紧了，他们的信用记录发生了变化。”

　　芝加哥金融服务公司MesirowFinancial的黛安.斯旺克(DianeSwonk)表示，另外，比起已经成立的小企业，新成立的企业能否获得贷款，对创造就业更为重要。她指出，新企业往往增长得更快，但在初始阶段，往往要依靠创始人的个人贷款提供资金。斯旺克表示，信用卡公司提高了放贷标准，其他贷款渠道（比如房屋净值贷款）大部分也已断流，因此抑制了创业活动。

　　尽管高科技初创公司仍有渠道获得资金，但大多数新企业是在较传统的部门，而针对这些部门的融资已经收紧。“我们必须去杠杆化，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于以往。”斯旺克表示，“这损害了过去存在于美国经济中的那种自发式创新——利用个人信贷，在自家车库和多余的房间创业。”

　　谋求通过收购现成的小企业而成为企业家的人，也发觉自己很难获得贷款。企业买卖在线中介BizBuySell上月发布的调查显示，近半数企业买卖中介表示，资金不足是阻止企业买卖交易达成的重要原因。BizBuySell的迈克.汉德尔斯曼(MikeHandelsman)表示：“第一次当企业老板的人，几乎不可能从银行那里获得贷款。”

　　汉德尔斯曼表示，因为估值过低，许多在正常情况下早已卖出的企业仍在待价而沽。许多有意售出企业的企业主表示，潜在买主无法获得贷款。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些企业都仍然处于守势，而可能令它们重现生机的企业家却没有钱买下它们。

　　尽管美国联邦小企业管理局为小企业提供了总价值300亿美元的贷款，但一些初创公司抱怨说，没有纳税满两年的证明，银行拒绝贷款。

　　了解获得贷款的困难程度之后，目前这场经济危机中的一个咄咄怪事也就可以解释了——难怪只有这么点人自己创业。人们通常认为，衰退孕育着复苏。一批小企业倒下去，千万家小企业又冒出来，原因就在于失业者开始自己创业。

　　不少优秀的美国企业都是从逆境中走出来的。宝洁(P&G)、IBM、通用电气(GE)、通用汽车(GM)、联合技术公司(UnitedTechnologies)、惠普(HP)和联邦快递(FedEx)，都是在经济困难的时期诞生的。

　　而这一次，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BLS)数据，截至2008年8月份，美国有580万人拥有自己的企业，还有1030万人自己单干但没有注册公司。但到2009年8月份，这两个数字分别降到了540万和1010万，上个月又进一步下降至520万和950万。

　　NFIB对企业信心情况的月度调查持续显示：企业对监管政策负担的焦虑感相当强烈。企业抱怨税负过重、行政审批手续复杂，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但小企业主表示监管负担现在是越来越重。

　　最令小企业主们忧心的就是“奥巴马医改”：从2014年开始，员工人数达到或超过50人的小企业必须为员工购买医疗保险，否则将被处以罚款。还有一件事也令小企业们忧心：国家劳工关系委员会(NationalLaborRelationsBoard)制定的监管标准也不断提高。比方说，该委员会8月份出台了一项规定，要求企业主发布通知，告知员工按照《国家劳工关系法》他们享有哪些权益。人们普遍认为政府这是没有必要的瞎指挥。

　　医改的支持者们表示，医改能够让小企业的员工也获得医疗保障，并且医保的费用是在可承受范围内的。目前，在雇员人数在10人以下的超小型企业中，只有约三分之一的公司员工享有医保。支持者们还指出，由于超小型企业享有医保补贴，雇员人数在50人以下的雇主可能省下部分医保费用。支持医保的华盛顿智库城市研究所(UrbanInstitute)表示，总的说来，按照目前保费的标准，小企业将省下8.7%的费用。

　　批评者反对说，补贴只针对那些员工工资很低的超小型企业。根据城市研究所的数据，雇员人数超过80人、但不为员工缴纳医疗保险的小企业，总共将受到20亿美元的处罚，而员工人数在100至1000人之间的中型企业，将面临118亿美元的罚款。

　　最令科罗娜生气的是环保局(EPA)，这是小企业主们最讨厌的一个监管部门。科罗娜表示，环保局在加州制定的一些规定导致水价涨至令许多企业无法承受的水平，在科罗娜所在地区，果农和坚果种植园主都受到了打击。她表示：“这个机构就是在跟小企业作对。”

    奥巴马已经承认的确存在这些情况。他前段时间表示：“有一些规定和条例对企业造成了不必要的负担，而现在正是企业最脆弱的时候。”奥巴马表示，政府正在重新审查所有条例。

　　他最好动作快一点。距离下一次大选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了，要扭转美国经济的颓势，奥巴马需要首先重振小企业的信心。

　　回到比奇岛，蒙斯正在考虑参选国会议员——如果他的商店被迫关门的话。国会中代表南卡罗莱纳州的议员席位最近出现空缺，茶党共和党人认为蒙斯的小企业主经历可以在华盛顿派上大用场。

　　“我们的联邦政府不只在开支方面存在问题，还存在浪费问题——它把大部分支出都浪费掉了。”蒙斯表示，“如果政府用刺激资金给每一位小企业主10万美元，美国的就业情况会比现在好得多。”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