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科博士生的心声:学术怎么了?

发稿时间:2012-10-26 00:00:00  

  高校自身这种极不合理的规定,无疑在扼杀学术生机,无异于中国高校研究生教育的集体自宫。

  博士生、硕士生需在学校指定的“核心期刊”上发表规定篇数的论文后才能拿到学位证书,从1999年到2008年,包括武汉大学哲学系教授邓晓芒(现为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彬彬、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易中天在内,不少知名学者对高校的这一硬性规定多有批评。众所周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中并没有类似规定,但高校依然我行我素,犹如独立王国。

  这一问题从浮出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学者的批评还在继续,我们作为在这个规则下生存的博士生群体,仍深受其害。作为一名文科博士生,我希望道出一个局中人的心声。

  我曾视学术为信仰,梦想着像柏拉图、孔子那样的圣哲,徜徉在学术的神圣殿堂,而现在这个信仰已几近崩溃。当博士生发表论文被收取版面费、托关系走后门已由潜规则变成常态的时候,这种明码标价、巧夺豪取、被期刊绑架的学术再也不是一个神圣的殿堂,不客气地说,这里面乌烟瘴气,完全没有学术本应有的尊严!对学术的敬畏已在我的心目中荡然无存,我自己甚至为当初的选择懊悔,有一种逃离的冲动。

  现在的博士生,将来会成为学术界的主体。作为准学者,国家每个月给补贴一千元生活费,这与同年龄段已工作的同学、朋友的收入相比,可能少得可怜,但并不能击溃一个真正有志于学术的人。学术界的腐败,为发表一篇文章需要动用各种关系,还要赔上自己的生活费作为版面费,如此种种,才让我们不得不放弃最后的坚持。因为这种学术已经让我们颜面尽失!

  在别有机会的条件下,博士生已开始集体逃离。我周围许多有很好知识基础和理论功底的优秀博士生已经选择离开,大部分或报考公务员,或另谋出路。就我的了解而言,在博士生群体中,学术已经不被作为人生理想的第一选择,留下来继续做研究的,更多的是面对生活的一种无奈选择而已。这何其悲哀!

  那么,我们的博士培养反而导致博士生学术信仰的丧失的原因何在?究根结底,就是高校在彼此竞争中,为增加所谓的学术影响,对庞大的博士生群体的那个毕业前必须发表论文的“混账规定”(易中天语)。而这种规定必然会滋生种种学术腐败,进而导致博士生群体学术信仰的集体崩溃。

  我是历史学的博士生。就个人专业而言,许多有重要影响的期刊的编辑见到博士生的论文,根本不看,何谈发表!可见学校的发表要求与期刊的论文质量要求之间有巨大的鸿沟。

  我认为,期刊的那种处理大体上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人文基础学科有其特殊性,一般情况下,需要长时间的知识积累与理论思考甚至是广泛的人生阅历,才能有好的论文出来,这也是学术界的共识。民国学者黄侃五十岁之前不著述,已成学术界的佳话,但是现在的文科博士生有在读博士期间发表论文三四十篇的,还被个人和社会津津乐道,这又是何其荒谬!

  按道理说,文科博士生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需要培养独立研究的能力,接受系统和扎实的学术训练,最多也只能算是学术上的入门者而已。读博士期间的论文更多是一种习作,是自己对一些学术问题的心得,大多是根本无法达到发表水平的。

  不算论文写作时间,一篇论文按照正常渠道从投稿到发表的理想状况是:三个月的审稿周期,之后还要排队,大体需要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才能最终刊发。而现实状况是,面对学术上已经成熟的学者的论文,博士生的论文水平根本无法望其项背,而在具体刊物发表时,编辑对论文质量的评判却是同一个标准,所以博士生论文胜出几率很小。所以一篇文章反反复复投许多刊物是很正常的。这样,按照正常的途径在毕业前发表一定数量的论文(编按:博士生需要至少一篇核心期刊论文、一篇一般期刊论文,硕士生公开发表一篇论文即可,各高校标准不一)基本上不可能。为正常毕业,歪门邪道由此滋生。

  或许博士生应该洁身自好,但博士生总要毕业,总要生存,所以就必须要在核心期刊上发论文。没有关系的博士生更多的选择是,寻找能够花钱发文章的期刊。

  发表论文的钱多从自己生活费中扣,但是很多期刊狮子大张口,花五六千元很正常,这就不得不求助于父母了。一次我对父亲说,现在期刊发表论文都要钱,父亲立刻就问我需要多少,给你汇过来。并不是父亲多有钱,父亲仅仅是一个农民,年复一年在陕北的黄土地上辛勤劳作,赚来的血汗钱也就仅能维持温饱,至今我和妹妹上学的助学贷款还没有还上。我今年已经28岁,在这个年龄段上,不能孝敬父母已是心有余悸,还能让父母再为我花这冤枉钱?

  对我们来说,安静坐下来读书是一种奢侈,“十年磨一剑”似已成一个学术传说。只听说过写文章还可以赚稿费,可面前摆着的却是版面费汇款单……我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发文章,大家“笑贫不笑娼”,花钱发文章很正常,只有毕不了业的才会招致嘲笑。

  高校自身这种极不合理的规定,无疑在扼杀学术生机,无异于中国高校研究生教育的集体自宫。这种规定,让我们收获学术垃圾,失去学术信仰,造成正在成长的学人的集体自卑与迷失。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