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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政府公司化的中国破解之道

发稿时间:2017-02-10 11:08:02   来源:中国改革网   作者:宋晓梧

  10月26日,由著名经济学家、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顾问宋晓梧主编的《地方政府公司化研究》新书发布会在京召开。早在2004年,宋晓梧就提出,地方GDP竞争使地方政府成了资源配置主体,发展下去有着极大潜在风险,“当时我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把地方政府公司化作为正面经验来肯定,这是一个常识问题,既然是政府,就要厘清政府和市场的职能,更万万想不到这个问题能成为当前中国经济理论界的重大争论。”宋晓梧亮明态度,“我是坚决不赞成地方政府公司化的,界定地方政府的职能对今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有重要意义,是亟待解决的重大经济社会问题。‘十三五’时期不坚决改变地方经济竞争的局面,很多中央政策根本落实不了,这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题中应有之意。”

  地方政府公司化应成过去式

  宋晓梧反对地方政府公司化并不是对它的一概否定,“地方政府竞争确实极大调动了地方政府的积极性,为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做出了历史性贡献,在特定的情况下有一定的合理性。”宋晓梧解释,“在我国人均GDP200多美元、物质财富极度贫乏的时代,大家都希望经济发展得快一点。当时考核的办法,也是激励GDP增长的,极大地促进了GDP总量增长。很大程度上,中国经济的增长不是企业家贡献的,而是地方政府贡献的。”

  长期以来我国经济保持高速增长,政府与市场边界不清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被掩盖了。随着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地方政府公司化积累的诸多问题越发明显,宋晓梧表示,“发展有阶段性,现在看,地方政府经济竞争已经弊大于利,必须得改变了。”

  在宋晓梧看来,地方政府竞争的弊端有6大方面:一是加剧了产能过剩。不仅钢铁、水泥等传统产业产能过剩,新兴产业如太阳能光伏、风电设备也在几年之内出现严重过剩,一个重要原因是地方保护和地方竞争,地方政府尽一切可能上项目扩产能,一旦企业亏损又通过财政补贴进行输血。二是恶化了生态环境。地方政府为了招商引资,放宽对环境的保护,一些地方政府甚至成为污染企业的保护伞,有的污染企业就是当的地“一把手工程”,导致环保审批、监管失灵。三是导致地方债务过重。地方政府的竞争要投资,搞自己的融资平台。庞大的地方债务在很大程度上是地方政府投资冲动的产物。四是割裂了全国统一市场。一些地方政府为了促进本地区的发展,用行政手段干预市场的竞争,对本地区的企业和产品采取保护措施,发生经济纠纷的时候,法院维护本地的经济利益。五是扭曲城镇化进程。当前以投资拉动为主的情况下,一些地方政府大拆大建增加自己的经济总量。有12个省会城市要建55个新城,144个地级城市要建200个新城等,有限的资金主要投向基础设施建设和工业化,无法满足公共服务的需求。六是成为腐败的温床。地方政府集行政权力与资源配置权力于一体,左手权,右手钱,权钱交易的空间无限巨大,一人掌权,亲友挣钱,权钱交易的手段极其私密。

  宋晓梧指出,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让市场在资源配置当中起决定性作用,实际情况是,“现在看有一点改变,但是总体改变不大。以去年的情况为例,东西部的一些城市,仍然为了完成稳增长任务,开展招商引资的百日竞赛等等。到地、市,实际是政府全权指挥,政府在那儿配置资源。如果每年的投资指标,今年必须增长40%,GDP必须增长13%,用这个指标对各级干部进行考核,在这种状态下,如何能够落实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

  有效的地方政府如何成功锻造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政府主导型发展的成功案例并不鲜见,远者如19世纪原本贫困落后的俄罗斯帝国和普鲁士帝国通过实行“赶超战略”成为所谓“后发型工业化”典范;近者如20世纪中后期,东亚若干经济体即日本和“亚洲四龙小龙”成功地赶上了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被称为“东亚奇迹”。从而,国际学术界诞生了“发展型政府理论”。宋晓梧表示,“我们当然需要一个有效的政府,但并不需要一个公司化的政府。”

  宋晓梧眼中的有效政府不是代替市场去主导资源配置,而是为市场的良好运行提供一些支持性条件,“以前很多地方政府关注点在相互竞争GDP,现在要把关注点放在培育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给人们塑造一个法制的环境,安定生活的环境。”宋晓梧强调,政府干预是否必要的问题其实并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在于政府如何干预,或者说政府干预能否以顺应市场机制甚至强化市场机制而不是破坏、扭曲甚至取代市场机制的方式来进行。

  宋晓梧举例说,以前地方政府为了追求GDP,盲目上新的产能,并保护本地落后产能,钢铁、石化、光伏、风电等项目一哄而起,这种政府拍板推动的投资效益低下。未来的资源配置应该更多让市场来选择,第三产业要放宽民间资本的进入,如动漫、快递、网络服务、养老服务以及金融服务等,都应该放开。我们还有很多新兴产业很缺乏,把这些领域放开,让民营资本进去,国家给予一定的倡导,并加强市场监管。让地方政府为了GDP竞争再去投资重化工业已经没有多少出路了。

  不过,要让地方政府的重心从追求经济增长速度转向提高质量和效益上,需要重新界定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与市场的边界。宋晓梧建议,一是建立统一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公共设施基本完备作为衡量省、市、区是否协调发展的主要指标,尽快取消地方的GDP、投资等规划指标,以保证全国政令统一、市场统一。二是对近年来形成的80多个国家级规划,突出抓好西部大开发,其余跨省的重在指导,省内的由各省自行协调。三是地方政府要确保中央方针政策和国家法律法规的有效实施,加强对本地经济社会事务的统筹协调,侧重提供良好的经济社会发展环境,提供基本公共服务,维护市场公正、公平竞争秩序和社会安定。四是明确划分各级政府事权财权。逐步将基本公共服务事权适当集中到中央,由中央统筹平衡各地基本公共服务的标准,并建立全国统一的基本公共服务经费保障机制。尽快将各级政府间财税关系、责权划分等基本制度以法律形式加以规范,杜绝“跑部钱进”的弊端,同时减少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依赖。

  简政放权要让协会发挥作用

  宋晓梧还指出,扭转当前我国地方政府公司化的倾向,除了要重新界定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与市场的界限外,发展社会组织也是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中央向地方放权,地方又向哪里放权?地方政府面对成千上万个企业和分散的市场主体,由于缺乏各类社会组织的自律维权和相互协调机制,只能直接干预经济和社会生活。地方政府不做市场、企业、社会组织、中介机构可以做的事,需要在国家法律框架内,发展完善社会组织,形成灵活的社会自协调机制,有效平衡不同社会群体的利益,构建高效运转的政府、社会(社会组织)、企业‘三维市场经济’。”

  谈起本届政府大力推进的简政放权,宋晓梧给予高度评价,“前几届政府都提出过简政放权的口号。此前,由于我国的社会组织和中介机构发展相对滞后,大部分社会组织都是官办、官管、官方运作。这使得对社会组织的放权放不出去,表面上放了,实际上权还是在政府机构自己手里。本届政府的放权,有一个很大的亮点,去年《国务院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方案》提出,到2017年基本形成‘政社分开、权责明确、依法自治的现代社会组织体制’。这改变了过去行业协会由登记机关和业务主管单位双重管理的制度,为行业协会摆脱政府部门的行政控制提供条件。这比中央向地方放权、中央各部门之间分权重要得多。因为后者还是政府内部的事情,只有政府向市场、企业、社会组织和中介机构放权,才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避免‘一统就死,一死就放,一放就乱,一乱再统’的往复循环,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据悉,现在民政部门统计我国的社会组织有50多万个,包括行业协会、各种基金会和非政府组织等。宋晓梧介绍,其实向社会组织放权,我国在地方上有很多经验。广东从2012年7月1号就取消了社会组织的双重管理。北京、上海等地也有很多有益的探索。国家层面也明确开放了经济类、慈善类、社会服务类的社会组织的注册和准入。政府完全可以把一些事务委托给它们,向它们购买公共服务,用第三方来评价政策实行的效果,既有效,又公正。不过,宋晓梧提醒,“过去十几年的经济增长已经产生了惯性,或者说对地方政府形成了一种‘路径依赖’,实际上在许多地方,层层落实分解GDP、投资、招商引资指标的情况还存在。地方政府要真正转变职能,对本届政府来说,这是十分迫切的任务。”

人物介绍

宋晓梧,男,1947年12月出生,1983年毕业于北京经济学院,获经济学硕士。研究员、博导。第十一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委员,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顾问,曾任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国务院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党组成员兼宏观经济研究院院长,国务院经济体制改革办公室党组成员兼秘书长、宏观体制司司长,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分配和社会保障司司长兼国务院职工医疗保险制度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中国劳动科学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劳动部国际劳工研究所副所长,中国厂长(经理)工作研究会副秘书长等职。社会兼职: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企业家协会)副会长、中国劳动学会顾问、中国医疗保险研究会顾问、中国人力资源开发研究会顾问;国家行政学院、人民大学、暨南大学、东北师范大学、湖北经济学院教授;中国经济50人论坛成员。长期从事经济理论研究与改革的实践,在企业改革和劳动体制、社会保障体制改革方面撰写了一些有理论创新和应用价值的论著、文章。主要著作:《回顾与前瞻:中国社会体制改革30年》、《改革:企业·劳动·社保》、《我国收入分配体制研究》、《中国社会保障体制改革与发展报告》、《完善养老保险确保老有所养》、《中国社会保障制度改革》、《中国社会保障基金营运管理》、《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建设20年》、《我国人力资源开发与就业》、《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中国市场经济建设全书(劳动力市场)》、《产权关系与劳动关系》、《通过市场实现就业》、《国际劳务合作与海外就业》、《劳动力市场》、《人口、劳动力、教育、医疗保健中长期预测技术》、《企业劳动管理》、《中国厂长学》、《厂长负责制讲话》等。有关研究成果曾获2000年度孙冶方经济学奖、劳动部1997年度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1995年度二等奖,改革十周年论文奖,1986年度全国企业管理优秀论著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