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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用新思维应对中国经济的六大挑战

发稿时间:2017-11-08 14:42:35   来源:新华网-思客    作者:李稻葵

  近日,在“人文清华讲坛”上,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以“中国经济:新时代 新思维”为主题发表了演讲。思客将演讲实录分为上下篇两部分,本文为下篇。李稻葵教授对2020年、2035年、2050年三个时间节点的中国经济发展进行了展望,他认为到2035年,中国将跨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到2050年,中国将进入中大型国家20强。同时,李稻葵教授分析了中国经济未来需要应对的六大挑战以及用怎样的新思维来迎接这一崭新的时代,他强调,不仅要讲好中国的故事,更要研究出中国自己的理论。

  李稻葵教授在“人文清华讲坛”上发表演讲

  本文为演讲实录节选:

  三大里程碑式展望

  十九大是全球瞩目的重大政治事件,也给中国的百姓勾勒了一个伟大的未来发展宏图。对于十九大后的中国经济,我特别关注2020年、2035年、2050年这三个时间节点。

  第一个节点,到2020年,我们应该非常接近世界银行所定义的高收入国家的门槛。到那时,中国的人均收入应该能够达到1万美元。

  我们国家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当然远远不止收入水平这一项,按照购买力平价来看,到2020年中国发展水平会接近美国的三分之一,这对一个大国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到了2020年,中国人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没有拖全球经济发展平均水平的后腿。

  从另一个维度看,2020年绝对不止是收入水平提高,更重要的是全面消灭贫困,从过去非常贫瘠的生活条件很恶劣的农村,转向现代化的比较富裕的新农村。另外在民生问题上要解决百姓的一些痛点,比如就诊看病。医院要多从患者的角度着想,提升患者的幸福感。

  第二个节点,到2035年,中国将跨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在民众的生活水平、人均发展的水平、国家的富裕程度上,我们将进入人口超过500万的中大型国家的30强,人均GDP达到美国的50%。这个数字是非常有意义的,根据我们的分析,如果一个国家发展水平能够达到全世界大国发展最高水平的50%以上,也就是说达到美国的50%以上,这个经济体就比较稳定了,国家经济的“身体”就足够强壮了。所以到2035年,根据十九大报告,中国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个“现代化”绝不仅仅是一个经济水平,还有民生、法治以及百姓的文明程度和心态等等。

  第三个节点,到2050年,中国将进入中大型国家20强,人均GDP将占到美国的70%,人均收入水平相当于法国。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多地方和法国的埃菲尔铁塔、卢浮宫一样,具有全球吸引力,那时的中国会更有魅力。

  中国经济新思维:未来需应对六大挑战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绝对不是敲锣打鼓、轻轻松松就能够实现的,一定要做出艰苦付出的思想准备。哪些地方需要艰苦付出?要迎接的挑战是什么?又需要什么样的新思维呢?

  李稻葵:为避免出现科技陷阱,一定要提升劳动力的教育,提升人跟人之间服务的能力。

  首先一定要严防系统性的、区域性的金融风险。看一下世界金融危机的教训,最直接的就是出现了系统性金融风险。2017年7月份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召开,一个关键词就是“稳定”,坚决不能发生风险,这是底线。

  中国目前的主要金融风险是流动性较大,大量的金融资产是以流动性很强的存款跟现金的形式存在,折算成美元是23万亿美元,而央行手里只有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只要有1/6的人不相信中国的金融体系,准备要出国,我们的金融就会出现问题。所以在我看来,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中国资金跨境的流动都需要加强管理。

  其次就是在解决发展不平衡的过程中,寻求新增长点。发展不平衡我们有很多表现,有社会层面的,包括医疗、教育、公共服务等。目前就经济层面来讲,现在表现为区域发展不平衡。

  举一个例子来说,中国经济跨地区之间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江苏省是人均GDP最高、人均生活水平最高的省份,而邻居安徽省到目前为止是全国人均发展水平倒数第六,这显然是不平衡的。如果安徽省能够利用好自己的优势,实现中部崛起,那么它的增长速度就能够提升起来,这恰恰是中国经济一个重要的增长点。事实上过去3、4年,安徽省的增长速度确实非常高,合肥已经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一个典型。

  第三,要提高劳动力素质。大家都知道,快递小哥每个月的平均收入比清华大学本科毕业的学生高多了,但是我认为他们是最应该有忧患意识的一群人。因为未来世界经济的发展说到底是劳动力跟劳动力的竞争,同样的装配线,同样的流程,中国的劳动力能不能干得比发达国家强,能不能够让工厂的生产能力永远留在中国,这是关键。说到底,要提高劳动力的生产效率,要提高工作能力。

  未来还有一个竞争,是人跟机器的竞争,我觉得十年内恐怕有很多类似快递的工作会被机器所代替,为避免出现科技陷阱,一定要提升劳动力的教育,提升人跟人之间服务的能力。

  当前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就是中国有较大比例的劳动人口没有读过高中。尽管我们大学毛入学率超过了40%,但是在一线工作的劳动大军中,还有一部分没有受过高中阶段的教育。所以要想办法,政府要给点补贴,做出相应的政策。市场跟国家的行政手段、政策手段同时发力,让大家多学点软技能,比如心理学、历史、外语等等,适应未来的人类社会、中国社会发展的需求。

  第四,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我们人口在加速老龄化,到2035年中国就是一个老龄化的社会了。我们会不会出现像美国那样医疗花费在GDP中的比重达到18%?这会给经济背上较重的包袱。同时,我们也不能完全靠家庭养老,如果靠家庭养老,坦率来讲再过20年,年轻人会时不时收到家里老人的电话需要回家照顾老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探索一条符合中国实际的、高效的养老体制,要有制度创新,社会跟家庭、道德跟法律、市场跟行政多管齐下,应对人口老龄化的挑战。

  第五个挑战也非常明显,投资要谨慎。走出去投资,这其中的学问很大。在新型开放发展战略上,不能仅仅把储蓄配置在美国的资产上,不能像当年日本一样匆匆忙忙一窝蜂地出国购置资产,那样一定会吃亏的。我一直呼吁,不管是企业还是个人,走出去是应该的,但是一定要谨慎,不能办傻事,不能留下“钱多、人傻”的印象,被世界人笑话。

  第六,中国在发展的过程中,面对国际社会唱衰中国经济的舆论,不仅要讲中国的经济故事,更要研究出中国自己的理论。理论上不去,理论讲不圆,在国际上、在政策发展问题上就会永远吃亏。

  以英国为例,英国人在1775年时开始搞工业革命,同年亚当·斯密出版了《国富论》,《国富论》被认为是经济学的《圣经》,它的基本思想是自由市场经济是自我平衡的,只要实行自由市场经济,每个人的效率都将得到发挥,各国都会发挥比较优势。亚当·斯密为英国创造了理论,不仅是理论,还是一种思想,影响了很多人,所以大家都觉得英国工业革命是世界的福音。后来大卫·李嘉图也为英国施行自由贸易摇旗呐喊,英国当时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国家,它的经济发展在学者那里找到了理论和思想,这是成功的案例。

  英国人凯恩斯,那个时代顶尖的经济学家,看到了自由市场经济本身的冲突、矛盾,在1933年美国“大萧条”时,工人大规模失业,有人想买东西,但是工厂又不能开工,这是一个巨大的矛盾。凯恩斯提出政府必须干预市场,这样市场就可以运转起来了。

  在这方面比较成功的案例是美国,美国在建国200多年的时间里,绝大部分时间是搞贸易保护主义的。美国内战的结果是,搞贸易保护的北方战胜了支持自由贸易的南方,这是完全背离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的基本原则的。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美国从内战结束到二战结束,这段时间基本上没有出现思想家以及经济学家。直到二战结束后,美国诞生了米尔顿·弗里德曼,他是芝加哥经济学派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一个很好的传播者,非常会利用电视媒体等传播渠道在美国到处宣传自由市场经济,这符合那个时代的精神,符合当时美国所主导的自由市场经济的精神。

  在这方面不成功的国家是日本,日本人将近30年的经济衰退怎么来的?我愿意讲一个观点,也许有争议,那就是经济学没搞好。日本人的优点是对待技术非常勤奋,精益求精,但是日本人的缺点是什么呢?思想层面没有学到西方的精髓,没有创新,所以这么多年日本几乎没有在理论上能够讲得圆的高级学者或者官员。日本这么多年一碰到汇率问题、货币政策问题、具体的体制问题,包括日本特殊体制问题,都讲不清楚。

  举一个非常具体的例子,在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中,最倒霉的是日本。当时日本借了很多钱给东南亚国家,日本非常希望东南亚国家能够把这个钱还回来,但是日本人坚决不敢跟美国人讨价还价。

  再以德国人马克思为例,他研究当时兴起的英国资本主义市场的生产方式,他的结论有非常鲜明的斗争性、实践性,充满了哲学的思考。他说,资本主义的制度是暂时的,不是永恒的,资本主义制度有它潜在的本质性矛盾。马克思的理论给当时的工人运动提供了思想指导,是一种哲学的思考。他和亚当·斯密以及大卫·李嘉图的理论不在一个层面,要高出一个层次。他是从这么多年各个国家的工人运动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发展实践中提炼出来的。

  所以我想说,我们的责任重大,中国未来的发展不光是要解决具体问题,更重要的是要把中国的理论讲出来,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做?为什么政府跟市场要同时使劲?过去我们成功的经验在哪里?未来我们为什么要坚持这些经验?为什么美国和欧洲会出现问题?要把这些从理论上讲清楚,讲不清楚一定会吃亏,一定会出问题,这是我们的责任。

人物介绍

李稻葵,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佛里曼经济学讲座教授、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后任香港科技大学经济发展中心副主任、副教授,中国经济学家协会主席,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研究员、密歇根大学经济学助理教授。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曾兼任世界银行中国社会保障体制改革研究项目顾问(1989),国际《比较经济学杂志》(JournalofComparativeEconomics)编委(2000-03),中国留美经济学会(CES)会长(2001-02),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特聘教授(2002-03)。现兼任(欧洲)经济政策研究中心(CEPR),美国密西根大学威廉戴维森研究所(TheWilliamDavidsonInstitute)研究员;国际《经济学通报》(EconomicsBulletin),中国《经济研究》,香港《中国评论》(TheChinaReview)等学术杂志的编委;国际比较经济研究会执行理事;南开大学、四川大学、西南财经大学兼职教授。李稻葵曾在《美国经济评论》、《欧洲经济评论》、《比较经济学》、《兰德经济学》等刊物发表多篇学术论文。